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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外》期刊第三期 铁轨之上,高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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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的身体再次迫停在轨道上时,我明白自己真的需要休息了。

别误会,我不是都市传说中的电车妖怪,也不是科技缔造的人工智能——我只是全球数百万名脑驾驶者中的一员。

脑电波驾驶技术在十年前被创造出来,随后凭借高安全度与低成本快速地融入了全球的公共交通领域。科研人员发明该项技术的初衷是通过刺激脑神经来治疗神经类疾病,却意外地发现这种技术另有妙用。只需要该技术支持的脑部感应装置与微电流放大器,原本毫无驾驶经验的人就可以凭借大脑几乎完美地操控任何交通工具。但研究表明只有和我一样的一小部分人能适应脑驾驶技术,这其中的原理至今仍未被查明。

我常常会想,如果不是在临近高考时被国企招募、成为济南新开通的地铁8号线的脑驾驶员,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会去学自己喜欢的历史吗?会按照家长的安排成为工程师吗?会遇到本以为将陪伴我一生、现在却要离我而去的女友吗?

回过神时,我已经到达了站点。一个白点出现在我面前,从白点中涌出的强烈白光将我淹没。退出脑链接的我摘下头盔,看到了一脸严肃的部长。

“这已经是你今天的第二次停驶了。休息一下吧,我给你放三天假......别因为感情上的事影响了工作。”

“谢谢。”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后离开了驾驶室,来到停车场启动自己的车向与她约好的倒数第二次约会地点绿地中心开去。我给地铁公司带来的经济效益与流量足以令我拥有些许特权。

脑驾驶的感觉和驾驶完全不同。在脑驾驶地铁时,我似乎成为了地铁本身。我从呼啸的风身边擦过,感受着身下铁轨坚实的触感,心无旁骛地向着目的地驶去。我热爱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自己不再是疲于奔命的人类,而是一个由金属身躯和燃油血液组成的、拥有唯一目标的另一种生命。

绿地中心是济南最高的大楼,也是一处网红景点:它因其独特的外形被众多网友称为“济南之根”。我走进大楼,坐上去往最顶层的电梯,进入了号称可“俯瞰济南”的鲁采,这家店以高品质和高消费的鲁菜而闻名泉城。

她坐在靠着窗座位的一侧对我挥了挥手。我坐到她的旁边,并努力地阻止自己的双腿因恐高症而颤抖。

“噗嗤”,她笑出了声,“别装了,我能看出来。”

“你把地址选在这里是不是故意的?”我有些恼怒地说。

“没有。你也知道的:我喜欢高处。”她摇了摇头回道。

我当然知道。就好像我喜欢地面与轨道一样,身为客机脑驾驶员的她如同热爱过去的我一般热爱天空。

短暂的交谈过后,我们开始吃饭。我对着蒙山烤乳鸽大快朵颐,她则不停筷地吃着烹鳝鱼。这期间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仿佛我们不是在约会,而是在参加某人的葬礼。

“吃完了。”我放下筷子说到。

“嗯,吃完了。”她附和道,并转头看向身旁的天空。热恋期时的我喜欢她这个动作,它可以展现出她美丽无暇的侧颜,好像传说中引发特洛伊战争的海伦;可现在的我却因此感到了一丝烦闷。

也许她是对的: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情,我也只是因为习惯了她而心生不舍。

“那我走啦。我明天要飞去成都,一周后见。”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拎起提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她走后,我不敢在济南最高层的楼层再多待一秒,灰溜溜地下楼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汽车在楼下熄火。下车后的我将头低下,开始想些与她相关的事。

我与她通过同事的介绍相识,因为意外的投缘便结为了情侣。刚开始的我们都被对方身上与自己不同的特质所吸引且愿意抛弃成见尝试新鲜事物:她带我去方特游乐园坐跳楼机,我带她去天桥区的低洼集市吃麻辣烫......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二人的分歧越来越大,就连发呆时的动作都能引起双方的争执:我喜欢盯着地面思考现在,她则更爱看着天空畅想未来。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差,终于走到了要分手的地步。我们决定在分手前在进行最后两次约会;倒数第二次由她主导,最后一次则由我来安排。

我曾向一位精通感情的朋友咨询我们的感情。可他知道我们都是脑驾驶者后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最新研究表明,脑驾驶者在恋爱中分泌的激素与它人不同,这导致他们只会选择同样是脑驾驶者的人作为伴侣,且性质相差越大越好。可热恋期一过,他们的激素水平就会呈断崖式下跌,最终导致分手。”

“那最初的悸动只是错觉吗?我该怎么面对这段感情?”我问。

“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美妙的故事:鼹鼠与海鸥相恋的故事。你要知道,鼹鼠不会为了海鸥插上翅膀,海鸥也不会为了鼹鼠学会打洞。”朋友推了推眼镜说到。

我将最后的约会地点选在了英雄山的市场。我们在街边的苍蝇馆子中坐下,用茶水烫洗过一次性餐具后等待着微辣口味的涮肚与酸菜鱼。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坐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扎。

“其实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我说,“鼹鼠也可以学习飞翔,有爪子的海鸥未必不能挖洞。”

我知道她能听懂,所以在说完后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将头扬起,沉默一会后眨了眨眼睛。

“可以。但我们都不会这么做,不是吗?”

我也陷入了沉默,并在最后缓慢地、一点一顿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和她分手,再次恢复了单身。我驾驶的地铁也没再出现过异常,只是我偶尔还会想起玩升降机时她在我身旁大笑的神态。

我按照朋友的建议,将鼹鼠与海鸥的相遇当作一场美妙的故事珍藏在记忆深处。

一个月后,她嫁给了一艘大型豪华邮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