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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捡到种子种出罂粟花?我读书少别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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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街边的烤串摊儿和馄饨摊儿,都会偷偷放罂粟壳,让你吃了就上瘾!”

这样的说法通过各种渠道,多年来四下流传,甚至曾经作为家长教育青春叛逆期的孩子们不要夜不归宿和注意食品安全的例证。

提到罂粟,人们往往想到鸦片、毒品,这要归功于多年来的禁毒宣传。当然作为植物本身,罂粟曾是常规的观赏花卉,而且确实可以用来制作正儿八经的食物。

罂粟。图片:Jolly Janner / wikimedia

来自“黑美人”的诱惑

原本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忽而似呆住了一般,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黑美人,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这是在清代的岭南,黑美人本姓花氏,因容貌姣好,皮肤黝黑,于是被称作“黑美人”。

花氏祖上是印度人,道光、咸丰年间,海禁大开,由海路辗转至中国,经营黑市勾栏为生。贵公子便是在这花街柳巷,初见了黑美人。

黑美人也颇擅曲意逢迎,见贵公子倾心于己,便精心侍候,共成好梦。自此之后,贵公子神魂颠倒,茶余酒后,必一访黑美人而后快,竟然风雨无阻,不肯爽约。过不多日,公子大呼:“吾不能片刻与花氏分离矣!”于是出了重金,将花氏赎回家中,终日如胶似漆,逍遥快活。

一张老照片,拍的是与“黑美人”终日相伴的人。图片:Juan Mencarini Pierotti(1902)

数日之后,原本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因太过沉溺美色,变得形容枯槁,宛如病夫。更兼黑美人每日花费,日积月累,竟成巨资,贵公子家原本富庶,却也日渐窘迫。一友人为公子出谋划策,教他躲入官府衙门中,虽思念不已,但毕竟与黑美人分离。

几个月后,公子身体日渐康健,离了官府,想起旧爱,又将黑美人寻访回来,重蹈覆辙,终于落得病入膏肓,家境破败,一命呜呼了。至于黑美人,则转投别人家中,继续散播流毒去了。

在这则清人所写的志异故事《黑美人别传》中,“黑美人”花氏,字莺粟,别号芙蓉。故事本身是在含沙射影,控诉罂粟作为提炼鸦片的原料,为祸世间。

“黑美人”本尊。图片:DMTrott / The Honest Drug Book

只看花,罂粟还是挺乖巧的

如今提起罂粟,人们想到的就是鸦片以及与鸦片战争相关的一段历史。其实在人们发现罂粟可以制作鸦片之前,这种植物只不过是一种寻常花卉罢了。

明代的王世懋在《花疏》中写道:春日里看过芍药花后,就数罂粟花最为繁茂艳丽了。罂粟花变化多样,除了寻常的色彩——珊瑚红色或紫红色——甚至可以种出黄色、绿色的花。

清代的李渔更是将这一说法延展,他说:种植罂粟花的乐趣,在于多变,其他花年年栽种,一成不变;种罂粟花则不同,无论是花色还是花朵形态,每年都能出现预期之外的变化。李渔很喜欢罂粟花,他将牡丹、芍药、罂粟这三种花卉,看作春夏交际时最值得观赏的三类名花。

两种基本款罂粟。图片:tanja van den berg-niggendijker & seeks2dream / flickr

作为中国古代寻常的观赏花卉,罂粟花以珊瑚红色为正品,因而明初名臣程本立有诗句说:“珊瑚旧是王孙玦,玛瑙犹疑内府盘。”不过在明代,观赏花卉的品种逐渐丰富起来,栽培的罂粟也有了紫红色、红色、白色、淡粉色等各色品种。

罂粟原产于南欧,至少在唐朝时就已引入中国。阳春三月过尽,春花皆落,正是赏罂粟花的时节。说罂粟是春花之末也好,说它是夏花之初也好,总之古时观赏罂粟花,通常是在季节更迭的时候。

白色和粉色的罂粟。图片:Mojeagro & Lestat / wikimedia

明朝末年,屠本畯编写的《瓶史月表》中,把罂粟被看作阴历四月的“花客卿”——之所以不是主而是客卿,是因为罂粟毕竟是一种草本植物,不够坚韧不拔,虽然美艳,却少风骨,格调不太高雅,只能被当作芍药花的婢女。

这种观念自唐宋时就已根深蒂固,比如北宋的张翊在《花经》中,也只是把罂粟列作“七品三命”,虽然不是最低贱的草花,品格却也不高。

罂粟真的能吃?

虽然罂粟传至中国后,很快成为了观赏花卉(格调高不高另说,至少是以花荣悦人了),但最初它很可能是作为食物引入中国的。比如罂粟的名字,其来源就是它的果实和种子,也源于它作为食物的属性。

李时珍他老人家说,罂粟之所以叫罂粟,是因为“其实如罂子,其米如粟”。所谓“罂子”,就是小口的瓮罐,罂粟果实如罐,种子形如粟米,由此得名。同时,它的种子虽然形如粟米,却比粟米要小得多,因此又名“莺粟”(古人常用体型小的动物在植物命名中来指代小,比如鼠、莺、雀,“莺桃”的名字很可能也是依此而来)。

罂粟种子和干燥的果实。图片:Avriette / wikimedia

罂粟的另一个别名叫“米囊花”,这就更容易理解了,因为它的果实就像一个米口袋。南宋诗人杨万里在《米囊花》诗中,以此意戏道:“鸟语蜂喧蝶亦忙,争传天诏诏花王。东皇羽卫无供给,探借春风十日粮。”掌管春天的大神东皇,他的卫队啊仪仗队啊粮食不够吃了,就找花王牡丹来,说,你是花王,给我想个辙解决粮食问题。牡丹就把罂粟的果实当成米口袋,“借”给了东皇(说是植物小品,总觉得这诗里还有什么寓意,不能细想)。

新鲜的“米口袋”,割开后流出的白色汁液可能被用于罪恶的贸易。图片:KGM007 / wikimedia

罂粟种子既然有“粟”的名号,本身确实是可以食用的,别名又叫“象谷”或者“御米”,古时医家多以此入药。由于产量不高,罂粟种子毕竟不能当作主流食品,比较精致的吃法是将其研磨后食用,比如“罂粟汤”,是把罂粟种子研碎后,加蜂蜜制作成饮品。

罂粟籽特写。图片:Sanjay Acharya / wikimedia

南宋林洪编写的《山家清供》中,有一道叫做“罂乳鱼”的菜肴,“罂中粟净洗磨乳,先以小粉置缸底,用绢囊滤乳下之,去清入釜,稍沸,亟洒淡醋收聚,仍入囊压成块,乃以小粉皮铺甑内,下乳蒸熟,略以红曲水洒,又少蒸取出,切作鱼片,名‘罂乳鱼’”。大致的操作步骤,是将罂粟籽研磨后调制成米浆,点醋使之凝结成块,再加红曲蒸熟,切作鱼片状食用。

想看罂粟?去罂粟的老家吧

无论是观花还是食用,如今在中国,想要找到罂粟都很难了,毕竟这是一种禁止栽种的植物。其实自元朝起,以罂粟提炼鸦片之法就自印度等地传入中国,明代医家就指出,鸦片可能会让人吸食成瘾;到了清代才有了抵制罂粟的运动。如今在中国,除植物园等科研、教育机构外,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都是禁止栽种罂粟的。

罂粟原产于南欧,在欧洲其他地区也常见栽种。其实如今在欧洲,罂粟籽依然是常见食材,通常加入烘焙食品或酱料中以增加风味。我在英国啃过加了罂粟籽的硬面包,在瑞士吃过撒了罂粟籽的烤菜,怎么说呢,可能我的味觉比较迟钝,觉得有没有罂粟籽好像也没多大区别,或许撒点芝麻也有类似的口感吧。

加入了罂粟籽酱的面包卷。图片:Ricardo Mertsch / wikimedia

罂粟籽的颜色也有不同。图片:Zyance / wikimedia

在瑞士小镇沃韦有一座食品博物馆,我在博物馆的花园里曾拍了不少罂粟的照片。在欧洲人心目中,这就是一种传统的可食植物;在苏黎世、伯尔尼等地的植物园里,罂粟也是栽种在农作物区的。当然可食之外,罂粟花也可以顺带用来观赏——欧洲作为食物来源的罂粟,花通常是紫褐色的,和中国作为传统花卉观赏的珊瑚红色罂粟略有区别。

瑞士沃韦的罂粟。图片:天冬

如今在国内,隔三差五就有新闻报道说,“花友”因无知偶然得到了奇异种子,于是栽种了罂粟,甚至还有“花友”号称种子是在路上捡的。

我很想问问,哪儿能捡到这玩意啊?又有哪个正常的“花友”,把来路不明的种子一种一大片呢?既然法律规定禁止种植,真的想看罂粟花,还是关注植物园的特展,或者去欧洲的罂粟老家看吧(友情提醒,今年北京植物园的罂粟特展已经结束了)。

观赏罂粟的替代品

大概在十余年前,有多起类似的真实事件发生:种花的正经花友被人举报,说违法栽种罂粟,结果一看,种的是虞美人,或者是罂粟属的其他观赏花卉。罂粟本种虽是可以制作鸦片的原料,但罂粟属的其他很多植物并不能用来提炼鸦片,它们都是靠谱的观赏花卉。

早年间被误认较多的是虞美人,热心举报的群众不认识植物,所以曾经有过一阵子,不少了解植物的人都在不厌其烦地科普说,虞美人的茎和花莛上有明显的毛,罂粟则光滑无毛,靠这个特征很容易将两者区分。

虞美人的花苞、花和果实,注意有明显的毛。图片:Alvesgaspar / wikimedia

后来冒出了一个“冰岛罂粟”,在十几年前作为新优花卉推广,结果造成一些公园被热心游客举报。如今冰岛罂粟基本都被改称“冰岛虞美人”了,什么也别说了,改名保平安。

冰岛罂粟其实是野罂粟(Papaver nudicaule)的园艺品种。野罂粟通常仅开黄色花,冰岛罂粟却有红、黄、橙、白等不同花色。因为有些冰岛罂粟的品种,植株的毛较少,所以会被误解——“这个没毛,这个不是虞美人,这个是罂粟,举报!”

不同颜色的“冰岛罂粟”。图片:M's photography / flickr

想要区分罂粟和野罂粟(冰岛罂粟),其实可以看子房和果实的形态。罂粟的子房在花期就比较膨大,到了果期,果实像个敦实的小罐子;野罂粟(冰岛罂粟)的子房细长,果实是瘦长的,而且果实上往往带有明显的毛。

野罂粟果实(左)和罂粟果实(右)。图片:朱仁斌 / 中国植物图像库;needpix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6年第178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天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