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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国]-量子救赎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
原创
对科普科幻青年创作人才进行遴选和培训指导,支持青年人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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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

当我按计划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八月的尾巴,春城,清晨空气中泛着略显生疏的寒意,窗子昨夜被特意开过,因此室内格外生冷。我咬着牙掀开被,抱着肩膀下床小解——我是被一泡在脑袋里计划了好久的尿憋醒的。

就在今天,我最最亲爱的老公将会牵着一条狗出门散步,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时间了,我迅速地处理完自己的那点破事儿,趴在门口的窗沿向下偷看。

我实在没什么好紧张的,这个定时怪、工作狂、耿直精,绝对会按照自己的日程表分秒不差地牵着狗出门,然后将大门毫无防备地开着,直到二十分钟后才会牵着狗走回来,嘴里哼着自己编的破调儿,再悠闲地关好门。而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在这二十分钟内突破大门的封锁,从这个墙高两米的该死别墅里逃出去,有多远跑多远,让他找不到老娘我,好在焦急中忏悔自己的过错。

他犯了什么错?我已经被他囚禁在这里三个月了!

这个悲惨的故事起源于我三个月之前的一次车祸,那天我被一辆该死的轿车擦破了腿,对,明明只是擦伤他却要我养病,什么害怕辐射啊、观察后遗症啊……他就以这些骗小孩子的理由没收了我的手机,不准我出门闲逛。在这九十天里,我也尝试过各种翻墙,但统统以失败告终。

这已经不仅仅是侵犯人身自由权了,这就是赤裸裸的绑架!所以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杀出重围,至于之后嘛……当然是让他着急一天最后自己偷偷跑回家啦。

想到这里我又得意地歪头看了眼表,五点半到了,我压低了身子向门口偷瞄,果然,定时怪出现了,牵着那条比我还自由的狗,打着哈欠开了门,几乎是被狗牵着跑了出去。

五分钟之后,我鬼鬼祟祟地摸到大门前,他已经牵着狗走出好远,我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逃跑成功!

5:45AM,长春郊外别墅旁,一名牵着狗的男人回头看着从自家门口偷跑出去的妻子,忽然就泪流满面,他手里掐着的秒表,倒计时还有12小时15分32秒。

正午十二点

如果不是突然在自己的外衣兜里发现了银行卡和手机,我才不会偷偷跑出来,我这个可恶又狡猾的老公,竟然就把我的东西放在最明显的地方,蒙骗了我三个月。

我越想越生气,不自觉地加大了咀嚼包子的力度。

兜里的手机刚刚开机看过,还剩百分之六十二的电,这还是后来充过的结果,路上叫的便车仪表盘突然失灵,我借着修理的功夫才充了大半的电,但直到现在手机的信号仍然是大大的红叉,或许是好久不用有些老化了,最可气的是便车的仪表盘,竟然在一路上不停地乱晃,害得我九点半才吃上早餐。

现在,我正捏着猪肉酸菜包子坐在一条公园长椅上恶狠狠地咬着——只要提到酸菜我就会想起我最亲爱的老公,除了我给他取的绰号以外,他还有另一个为人所熟知的名字:化肥大王。

没错,就是这么土的一个名字,说的仿佛全世界的蔬菜都与他有关。这个古板严肃的男人,从美留学回国之后不知发了什么疯,放弃了科研所的优厚待遇,拒绝从事自己最精通的物理行业,反而折腾起化肥来,不过听他说搞得还不错。

往常,他取得了那些小成就之后总是会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可最近这几个月从不听他讲起自己的工作,想着这些我的好奇心愈发地控制不住,突发奇想,离开咖啡馆,兴致勃勃地走向街角的小报亭。

想知道他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很简单,去街角买一本《春城农业》就可以了。

当初这本杂志还是他强烈推荐我看的,但是我实在对化肥提不起兴趣,所以一拖再拖,没想到我今天竟然也会想主动买上一本。

然而,就在我噘着嘴扫视报亭杂志的时候,眼睛突然就被一则五月刊杂志的猩红色标题给吸引住了——“化肥大王申青于昨日痛失新婚妻子”。标题的下面还配了一张现场图片:我倒在血泊中,一旁赫然是那辆擦伤了我的该死的小轿车。

这一瞬间我的脑袋仿佛是被什么给重击了一下,又像是还没拌匀的芝麻糊,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我被人从后背猝不及防地揽住腰,一回头,是我的老公。

就这样,我又被他抓了回去。

下午六点

当我载着她回到家时,时间刚好是下午六点。

这一路很不平静,警车在追,大概是有人认出了她因而受到惊吓报了警,毕竟她早就已经去世了,在三个月前死于一场车祸。而现在的她,不过是我通过量子测量实现的复制品,一种半衰期只有三个月的元素,使我车内的仪表盘不停地跳动。

量子测量,是我曾经最痴迷的科学。它告诉我,并不是事物是那样所以你才测量成那样,而是事物由于你的测量才能是那样。量子空间里的微观粒子,原本处于不确定的状态,一旦有人的意识参与,立即就呈现出了确定的状态。

这种令人兴奋的假设,让我一度如此痴迷,当事物不再仅仅局限于表面,人们就会被它的未知所吸引,这是生命的天性。那段时间,我挂着化肥厂顾问的名头,在家中购置了大量的仪器设备,只为证实量子观测的可行性。合成新元素—假设—记录,我在这个过程中乐此不疲,以至于忽略了她的感受,现在想想,这或许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从没想到过,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与她那清脆的笑声、鲜活的温度就那样倒在了血泊中,在我与她结婚后的第四天,她永远地离开了我,这令我悲痛欲绝。

而讽刺的是,我的实验也因为她的去世而有了新的进展。她死后我开始发现,越是具有放射性的物质,在进行量子观测时产生的波动就越大。在她生前我从未敢进行强放射性物质的实验,在她死后,我不顾一切大胆地尝试,最后,我成功了。

大概是因为爱的力量吧,从未被人们制造出的新元素在我思维的诱导下成功转化成了我的妻子,这证实了思维本身也是量子能量的一种,而她身上的放射性也证实了我的早期猜测之一:量子测量并不能改变物质的根本属性。

就是说,她仍然是那个被我创造出的新元素,一旦半衰期结束,她也将彻底烟消云散。

而在这最后的九十天,我竭尽全力地完成着她生前念念不忘的梦想。我带着她荡秋千、捉迷藏、养一条调皮的狗……

这一路上,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她先是大吵大闹,然后痛哭出声,这真像她——那个天真而又明事理的小公主。这种她还活着的错觉,不止一次让我在讲述时哽咽难言。

最后,她搂着我的腰,哭着说她永远爱我。

下午六点五十九分,她吻着我的额头,身体慢慢变成泡沫。警察冲进我的家里,问我看没看到自己早已亡故的妻子,而我抬头向上,看向那些四处飘散的飞沫,秒表的倒计时至此戛然而止。

黄昏的柔光散落在地板上,这终究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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