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上柏：《阳光普照》：一个全新族群的诞生（上） | 长路

画面：正午的阳光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野兽，骄傲地走进咖啡馆，与昏暗的空间对抗，企图充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咖啡馆的墙壁上挂着英雄们的肖像，一面皱巴巴的国旗悬在布满灰尘的吊灯下。光亮和阴影的分割线如同一柄利刃，划破了亚伯拉罕·林肯的眼睛，穿过旗帜上蒙尘的星星，从乔治·华盛顿的喉管下惊险地擦过。每当一个人推开沉重的木门，必然要带进一阵恼人的喧嚣。

棒球棍击碎了玻璃窗，晶莹的玻璃渣掠过安妮洁白的手臂和小腿，留下几丝血红的痕迹。女孩好像一点没有察觉，只是拂了拂裙子上的碎渣，似乎手里的书比窗外的骚乱更加惊心动魄。那一页已经停留了半个小时，安妮仍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店主默默把她面前的咖啡杯收走，上面已满是灰尘。也许是桌子失去了平衡，斜靠在桌沿的书掉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安妮这才缓缓清醒过来，低头观察自己的伤势。火辣辣的疼痛，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有人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景象，又走了。愤怒的声音也在走远，人群向着更远处进发，在更多的地方播撒狼藉。

片头字幕：美利坚，阳光普照的国度。

一 近在眼前的事物

【多尔斐达恐怖袭击二十天后，也是一个全新族群诞生二十天后。】

安妮·维茨：我就是在这里，我们学校的图书馆，遇到那个人的，我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但出于保密原因无法透露，他们给他的编号是073号。这可能说明他在组织内的地位并不高，只是一个普通的喽啰。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走在惠特曼楼的走廊里。这本该是贾斯珀的工作，可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忙。巡楼不是什么有趣的工作，尤其是在惠特曼楼，夜间的图书馆总是有些阴森。往常都是我陪他巡楼，可那天我和贾斯珀大吵一架，因为晚宴的事。

我很快走完这栋五层小楼。站在五层的电梯口等电梯，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很怕突然听见除自己以外的脚步声或是翻书声。学生会的工作就是这么杂七杂八，我充当了贾斯珀私人秘书的工作，帮他把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维持得风风光光且毫无压力，他只需要去做他的演说就行了。贾斯珀确有领导风范，这毋庸置疑。我崇拜他，也因为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而感到骄傲，至少二十天前是这样。

画外音：没人比安妮更适合贾斯珀。他们家庭环境优渥，父母是合作伙伴关系，在生意上相互需要，仅凭这一点，他们的爱情就牢不可破。同时，桑城中学作为一所特殊的精英学校，拥有历史悠久的政治或经济婚姻的传统，诸多政商界的明星夫妇都是来自桑城中学的校友。

安妮·维茨：当时我发现电梯到四楼了，停顿的时间要比其他楼层长，我下意识地后退，可背后的黑暗也不怎么让人安心。四变成五，门开了，一个黑人站在电梯里，同样惊恐地望着我。其实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还努力让身子不要倒下。我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走进电梯，镇定地按下电梯按钮。电梯开始下降。我问他住在哪一栋楼，他的回答直接暴露了自己，他说他住在二号男生楼，那是白人学生的宿舍，他应该呆在少数族裔宿舍，三号楼。我偷偷用手机给贾斯珀发消息，他没有回。我的小伎俩太拙劣了，那个人抢过我的手机，打晕了我。然后就发生了之后的事情。

桑城晨间新闻记者桑切斯报道：昨夜发生于桑城中学惠特曼楼图书馆的劫持人质事件迅速发酵，多尔斐达解放阵线宣布对此次劫持人质事件负责。劫持的人质是桑城中学的一名女学生，安妮·维茨。她的父亲是变色龙公司的最大供货商，也是最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乔治·维茨。目前警方已经就案件侦破问题与校方展开沟通。

每日经济通讯报道：安妮·维茨被劫持并非偶然事件，而是一场有蓄谋的恐怖袭击。美国对多尔斐达的经济制裁直接导致了多尔斐达反政府武装“多尔斐达解放阵线”对美国本土的渗透，他们以游击战的方式多次发动恐怖袭击。据统计，造成较大伤害的袭击事件已经达到二十起，超过二百人因此受伤或死亡。此次劫持人质事件将成为一个导火索，迫使政府真正重视起这些有组织的恐怖活动，加大打击恐怖分子的力度。

画面：镜头透过图书馆的窗户向外移动，如宫殿般的校园里，优雅的孩子们正自信地来回，好像这还是原来的那个世界。阳光照耀在大地上，也照着天上的云和飞鸟。天空中飞过的不仅仅是鸟，还有一群飞翔的“水母”，每一个“水母”下面都挂着一个透明的人形，为湛蓝的天空增添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色彩。

【三十年后，族群早已消亡。】

画外音：我们在三十年后拍摄这部纪录片，其实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人类与外星文明正在进行紧张的接触，而三十年前发生的事和外星文明又确有关联。毕竟，如果没有人类创造出来的全新族群，我们的外星朋友也不会到来。另一方面，美国政府的信息泄露也对我们了解事实真相有极大的帮助，这被认为是二十二世纪的“斯诺登”事件，是网络安全发展史上全新的里程碑。

牛津大学社会与文化人类学院，人类学家袁资博：变色龙公司是我们研究那段历史的一个关键突破点。变色龙公司在四十年代引起过极大的社会影响，对它的评价也十分两极分化。人造皮肤曾经改变了全球的社会心态，就像一把巨大的锤子，深深撼动了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政治经济都不必说，还有道德、阶级、社会关系等一些具体的部分。很多富有的黑人通过人造皮肤变成白人，变色龙提供一整套服务，帮助你获取新的身份和新的生活环境，某种程度上这也在推动社会阶层的变动，只不过这种变动是向下流动的。数据显示，富有的黑人经过转化之后大多数变成普通白人阶层，很少有停留在自己阶层的情况，这在四十年代对美国的经济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打击。相比黑人，黄种人的情况要相对好一些，家国情怀阻止他们改变自己的肤色。中国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世界史学家理查德·卡兹：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认为变色龙公司只是美国霸权的一个形象化的主体，其本身不存在任何道德上的污点。这种观点在大量政府资料公之于众之前是相当坚固的，人们把怒火集中在对以多尔斐达为代表的第三世界国家的谴责中，而忽略了资本自身的问题，甚至把它认为是无辜的，毫无责任的。现在我们知道，变色龙公司在非洲的种种行径不亚于若干年前登上美洲大陆的殖民者，而这些惨无人道行径的根源，来自多尔斐达的一种独特物种——布瑞花。布瑞在当地语中代表着吉兆，是从天而降的祥瑞。变色龙公司大量收集和种植布瑞花，这和他们的生物实验有关。这种花的种植技术已经失传，无法移植到美国的实验室。当地的种植者往往是巫医之类的人物，他们把种植过程包装成为宗教活动。然而，史蒂夫·科恩想要成为缔造人类科技革命的先驱，而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前锋科学家。实际上，此人对科学一窍不通，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还有四十五年刑期的原因。

哈佛大学生物学家沃尔特：布瑞花在今天看来当然不是植物，但在当时还是被归为植物类别，单子叶植物纲百合目石蒜科石蒜属。见过布瑞花的人都知道，它长得像透明的大脑，结构上和人类大脑不太相同，但也有完整的中枢系统。最关键的是，布瑞花拥有简单的中枢神经系统，运动中枢和感觉中枢都很发达。简单来说，布瑞花能够思考，尽管可能只是对周围事物的模仿，但它已经初具拟态植物的雏形。后来人们发现布瑞花能做的不止这些，它带给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惊喜。科学家们先是发现它可以从事简单劳动，能够代替机械臂在流水线的工作，后来发现它能够替代人工智能作出一些相对复杂的决策，最后它们直接飞起来了，在纽约上空盘旋。

画面：镜头来到大学课堂，一个略显肥胖的女人站在讲台上，黑板上写着两个大大的汉字：诗经。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安妮成为一名大学教师，教授中国文学。讲堂上的她已经不再青涩，而是显得知性且冷静。她曾经在桑城中学的伙伴都没有了联系，过去的人们都奔着各自的命运去了。她重新整理自己的人际关系，让安妮·维茨从公众的记忆里消失。

（待续）

作者简介

柏毅恒，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本科二年级在读，腾讯科幻研究及文化传播课题组成员，中国科普所区域科幻产业课题组成员。曾获第六届“朝菌杯”重庆大学高校科幻联合征文二等奖，第二届“星火杯”全国高校科幻联合征文大赛一等奖、第七届重庆地区高校科幻联合征文“最具改编潜力奖”，首届“科幻研究新星论坛”论文优秀奖，第四届冷湖奖短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