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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国]-【小说】记忆之城

科幻空间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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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吕默默 李维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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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人很奇妙,身体柔软,拥有很多不可思议的细微表情,他们的眼睛会不断闭合张开,他们呼吸,他们笑起来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1
  西伯利亚的荒原,灰褐两色。
  夹带粉尘降落的积雪是灰色,褐色是雪中偶尔露出的泥土。没有树,只有一簇簇坚硬的针叶草,死亡对于它们来说不过是一种孕育,新生会在某个时候再次到来。
  一个瘦弱的人影走在灰色大地上。他身上的衣服是用毛毯改装的,背上有一个一米高的巨大旅行包,戴着一顶笨重的机车防风帽。然而他的身躯却细长,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挂了太多厚重衣服的稻草人。
  他身后留下一排整齐脚印,就像是给一块巨大白布上做上的针脚。
  他突然停下,从地上雪堆里找出一顶帽子,那是一顶旧草帽,黄色帽檐已经烂了一块,看起来像是被老鼠啃掉。草帽底下还有别的东西,一只小小的老鼠,只有食指长,娇小的身躯已经僵直,本来柔韧的尾巴变得像是鱼钩一样刚硬。
  他将小老鼠用密封塑料袋包好,挤干空气,放进自己背上的背包里。
  然后他又把草帽绳子挂在自己脖子上,将帽子放在身后。
  绳子断了,他从身上毯子里小心理下来一根线,给它小心续上,晃了晃脖子,帽子随之晃动,没有再次落下。
  前面雪地有一截遗弃卡车车厢,红色外漆变得很淡,上面的LOGO几乎让人分辨不出来。他看了看天上,虚弱的太阳已经在慢慢后退,等不了多久就会变成黑夜,每一个黑夜都是漫长的,十八个小时的黑暗让他找东西很困难。
  他放下旅行包,从里头翻出一个折叠兵工铲,花了半个小时将雪下的车厢里头的雪给挖了出去,然后他又摸出绳子,将车厢口给用交叉的绳网拦住,这样外面如果有什么动物想要闯进来就不容易。
  他缩在车厢里头的角落,将一台手提电脑打开。
  里头只有一部影片。
  叫做《寻找白日梦》。
  主角是一个叫做许安的男人,他出生在还到处都是人的热闹时代,他最爱的就是用大厦作为幕布画画,不过到处都是需要做事的人,不需要他这样的梦想家。周围的朋友们都劝告他,让他认认真真去上班,去结婚,去生孩子。许安没有同意,他就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固执地寻找自己的岛屿,在每一个城市不断碰壁,没有一个人愿意让他脏兮兮的画笔触碰干净墙壁。
  他不断寻找,遇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想要将城市变成可变形巨大机械体的彭坦,一辈子致力于实现人类对机器人种族歧视目标的李安琦,有意思的是彭坦是一个机器人,李安琦却是一个自然人。
  他们三个结伴而行,一次又一次失败,永远在寻找中。
  哪怕在影片的结尾,他们也没有得到答案,最后分开来,分作三个方向,继续前行。
  看电影的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所以他就将许安的名字借用。许安很羡慕里头那种志同道合同行的感觉,哪怕在十八个小时的黑暗中,也有一个人能够打开探照灯,另一个人可以唱歌,还有一个人可以到处找东西。
  真好啊。
  许安并不觉得冷,他的身体是金属构成,自然也不会饿,只是太阳少的时候会很虚弱。有次太阳连续两天没有出现,他就昏倒了两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一只眼睛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最后只好用一颗玻璃珠代替。这也导致了后来许安很注意保护眼睛,头上这顶机车防风帽他从来不会取下,护目镜一直是框住眼睛的。
  不过这也一来就让他视线总有些偏移,聚焦有些不对劲。
  好在过了这么久他已经习惯了。
  许安醒来就是在这块雪原上,他估计自己是金属机器人,不过不太确定,因为到底机器人和自然人的区别在哪他拿不准。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一定是身怀某种使命的。每天早晨六点,破晓的那一刹那,手腕上的闹钟就会叫个不停,直到许安开始走路才会恢复安静。
  他尝试关掉它,却发现怎么都不行,所以许安想应该是提醒它必须做某些事情,这件事必须要往前走才行。
  一路找着。许安开始收集他能看到的一切有趣的东西,玻璃珠是他发现的第一个除去雪和泥土的东西,后来变成了他的左眼。他在一辆倒插在雪地里头的汽车里找到了背上的超大旅行包,里头本来有一罐氧气,许安不小心弄爆炸了,好在旅行包提前被他放在了另一边。这次爆炸让他的右手给炸飞,找了一整天才把散落的零件给找齐,借用车子里头的一些原材料好歹给接了回来,不过不得已小臂骨干就变成了方向盘那一整根杠杆,比左手臂长一截,也更重。收集伴随着惊喜和危险,让许安乐此不疲。
  前几天他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手臂上有人和他说话了!
  “hello,world。”
  许安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没接触过其他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想了很久,学着《寻找白日梦》里头许安的腔调:“你好啊,我叫许安。”
  “我是艾娃。”
  “我们认识吗?”
  “我想不是。”对方回答很快:“我刚刚醒来,就发现你这一个频道,还有其他人吗?”
  “不知道。”
  艾娃停顿了一下:“你在什么地方?”
  “似乎是一个叫西伯利亚快递公司的地方。”
  许安想到他看到好几辆货车上都写着这样的文字,大概这就是这片土地的拥有者。
  艾娃说:“我现在在一个到处都是雪的地方,不过我动不了。”
  冰雪世界?不就是和自己一样的情况吗?
  许安赶紧问:“是不是泥土是褐色的,有老鼠,还有很尖的草?”
  那头没了音讯。
  就此中断。
  许安踏上了寻找艾娃的路,他坚信艾娃一定在这片雪地某个地方,静静等待自己将他从雪里挖出来。然后就可以一起去冒险了。

  2
  凌晨六点,闹钟准时将他叫醒。
  许安其实并不讨厌,因为闹钟的声音很好听,就是太短了,不过持续不走动的话闹铃就会变成呆板的重复,根本没法听完这一整首歌。从醒来到现在已经一周了,许安每天都觉得自己脑子更清晰了一点。
  常常他会多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比如说许安最近就发现脑子里多了书,上百本,每天都以十本的数量在增加着。仿佛以前大脑里头是一片迷雾,现在终于开始慢慢显露出真正的样子。可惜的是他并不能随性所欲阅读,因为那很费脑子,看一本就和走一天路消耗差不多,所以他只能慢慢地看。
  许安背上大背包,将绳子收起来,再次踏上征程。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的热度准确传递到脑子里,让许安手臂和双腿都变得有力,走得更快。
  几分钟后许安发现了一个废弃的聚居点。
  有十几栋歪歪扭扭的房子,更多的是残骸,没有屋顶的房屋,或者从二楼陷入一楼,锈迹斑斑的吉普车,还有一个篮球架,篮筐已经摇摇欲坠,正挂在钉子上晃了晃去。还有一个铁链子秋千,许安去坐了坐,才晃了一下就把秋千坐烂了,铁索落在地上,那块板子也裂成了几瓣。
  许安有些歉意,将它们埋进雪里。
  他很快搜寻了这个聚居点,找到了一个电瓶。
  按照他最近学习的那本《生存手册》,电,太阳能,汽油都是同等重要的能源,能够让自己强壮。
  于是许安拿着电瓶,按照手册上所说在上面找借口,找到后他又发现一个问题,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口子在哪。摸索了半天,最后他发现是在脑后,颈椎位置上,那里正常的手臂根本够不着,好在他自己改装了右臂,变得长度足够。只是由于手臂太重他掌握不好,根本插不上去。
  许安忙活了好长一阵子才将自己和电瓶连上。
  顿时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进入自己身体,让许安很舒服,暖暖的。
  他又有些遗憾,如果有个同行者就好了,就不必自己这么辛苦去摸接口。
  突然叮的一声响,将他吓了一跳。
  “卫星定位开启。”
  “外接能源充能完毕。”
  许安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些信息。
  那是一副巨大的由各种绿色线条组成的地图,上面有一个小小小小的红点,就是他自己。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叫做西伯利亚地区,经纬度102°50’22.55”东,另一个小小的蓝点标注为成都地区,距离自己所在位置有几千公里。那里不断闪烁着,应该是要求自己抵达那里。
  许安陷入了一个困境,是先去寻找艾娃还是成都?
  他决定再呆七天,七天找不到就离开这里先去成都。
  离开聚居点时他将篮筐挂在了自己的后背上,这样旅行包就多了一个架子,更加牢固。
  从西伯利亚直达成都的路线不断在变化。
  虽然脑子里的卫星定位一直是直线--许安已经知道这是有天空中的卫星在帮忙指路,实际上往前走会遇到很多具体的难处。比如说一个大峡谷,下面全是黑洞洞的巨坑,连光线在里头都无法找到着陆点,有的地方呈现出高温后的晶状,有的地方则是还在不断垮塌,根本没法从上面越过去。许安只能够绕很远,避免被峡谷吞掉。
  还有一次,他看到一群动物在迁徙。它们是一群老鼠,有聪明的双眼和灵巧的四肢,它们所过之处连树都被啃得只剩下一块腐烂的底座,许安躲在山上,看着浩浩荡荡的鼠群像是海潮一样从地面席卷而过,壮观得让他有些害怕。
  最难的还是有水源截断去路的时候。许安也是需要水的,不过他需要的不是那么多,有一个保温瓶的水就能够持续用上一周,他的肚子里有个插口,里头能够容纳一升水,用来缓解身体过热。
  绿色的河流让许安很担心。
  他不慎跌进去过一次,是为了打捞一个漂浮的小箱子,结果失去平衡落入水中,那一瞬间他感觉脑子卡卡的,挣扎着爬到岸边,许安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他只能够将手脚分批次拆下来,晒干抹去水,涂上机油才恢复过来。
  于是许安背上又多了一个充气的皮划艇,遇到河流他就将皮划艇充气,然后用兵工铲当船桨划过去。
  天黑了又灰,始终没有遇到另一个人,地面积雪慢慢变淡,最终变成沙漠。
  在沙漠中许安反而很安心,这里很暖和,每天都能够得到足够的日照,就是水用得很快,每天晚上都得处理发热的手脚,抹油。他背着巨大的背包在沙漠中一步步走着,最终来到了一个叫做西安的城市。
  它和所有许安路过的城市、聚居点、小镇一样,没有任何人气。西安城市是呈现出一个巨型三明治的状态,它仿佛一栋巨大的三层别墅,最下面一层有一扇敞开的大门,石头建筑,站在门口风很大,里头布满黄沙,风吹过那些空荡荡的房间,发出奇怪的呼啸。
  许安只进入了一个房间,却才推开门房子就塌了下来,最后许安好不容易从废墟中将自己拖出来,护目镜都给弄碎了,好在是左边,左眼反正也看不到。他不敢再到处收集东西了,只在一处敞开的类似超级市场的地方找到了一顶新帽子,那是一个全覆盖式的机车头盔,黑色外壳,里头材质柔软,还有一张¥388.00标价签。
  要到西安的第二层需要乘坐电梯,可城市的供能早就停滞了。他甚至不敢深入这座城市寻找电瓶或者汽油,它太老了太虚弱了,眼下看起来还挺立着只是一种假象,很快就会变成那些只剩残骸的聚居点一样,再也没有自己独特的东西。
  许安是从外墙上爬上去的。
  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是古代风格的建筑群,由于大多数掺加着木质,腐烂得更加彻底,他走在街道上几乎可以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随时有有可能倒下来什么。
  第三层是彻底被黄沙覆盖了,就连大门都被沙子盖住,许安尝试了两次,都陷入其中根本用不上力。
  如果聚集的沙子够多,这座三层的立体城市也就到了彻底倒下的那一天。
  离开的时候许安照例收集了一个东西作为纪念。
  是一个户外腕表,黑色橡胶外壳,上面有指南针,时针分针,还有年代,最好的是它是太阳能机械表,背面写着Made in西安。
  现在时间是2203年2月14日,情人节。
  表壳上浮现出一段祝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3
  从西安到成都就要快很多,许安找了一辆自行车,一路骑行。
  两旁越来越多的是废弃车辆、废屋、断裂的车道、沼泽,就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许安想到了老鼠。它们吃东西连骨头都会吃下的,是非常好的清洁工。
  “抵达成都,目标一阶段完成。”
  一座奇怪巨山伫立在平原上。
  与正常的山岭不同,它是斜插入地面的,好像是有人将它拔出来,然后不满意又给随意丢回了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将左手凑在右肩膀的木偶。由于下着细雨,雾气弥漫,透过头盔许安看不清它的真容。
  他只能够再次爬山,花了大概一个小时,许安总算上了山。
  这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成都的样子。
  原来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底座,下面是巨大的石头一样材料,里头还混杂着各种管线,上半部分斜着的估计就是居民区。山下的管道看起来极具几何美感,一条条直线,长条,方块在里头交错,就像是完成后的手工拼图。
  可惜许安并不能进去。
  成都市上空有一层金属外壳包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蛋壳。许安尝试用钳子和榔头砸,有些生锈的金属壳依旧坚硬,丝毫不动。他又到处寻找接口和正式通道,让他惊讶的是整个外壳他找了三个小时,走了很大一块区域硬是没有找到。铁蛋壳就像是锁子甲,一块接一块,互相之间串联紧密,而且是内在链接方式,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最后许安想到通过管道进去,这个就简单多了,只需要找一个有风的管道,就说明里头至少不是闭塞的。
  管道里头的复杂程度让许安很是头痛,很多地方莫名其妙地封闭,有的地方又是被黄沙堵住,更麻烦的是管道越深里头的路越难走。管道内部的路都是镂空的铁架,一不小心就会卡住许安的脚,他不得不再次用身上的毛毯做成两个鞋套将双腿包裹起来,这样才算是解决。
  转悠了差不多八天,中途他计算着道路需要时间,做好标记,晚上探路,白日出去通过日照充能,顺便看他看了上百遍的电影。
  最后他总算找到了一个很深的中央舱室,大门是直接打开着的,一推就开。
  在这里陈列着一排一排的金属小盒子,它们都被固定在铁架上,外面还用防尘罩盖上。许安走到最开头的地方,翻出一盒,拆开来发现是一个很小的存储设备。他将它插入自己身体上的接口想要直接读取,没想到里头竟然还有很复杂的自我验证程序,按照系统预估需要二十分钟。
  他无聊地在里头走动,看到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是一个金属人,金属人的右臂肘部是一个方向盘,这让他的右手比左手粗和长,看起来很怪异。
  许安将身上的毛毯脱掉,又放下了身上的旅行包,最后犹豫了一下,连最爱的头盔也取了下来。
  他完整的样子就出现在镜中。
  头部是银色柱状,上面镶嵌的右眼是红色机械眼,左眼是一颗玻璃珠,他的身体修长,都是由一根根银色金属构建而成,外面有一层柔韧性很强的包裹材料。双腿却在管道内因为被卡住几次有些受伤,左腿膝盖上面的保护层已经破碎了,裸露出下面的红蓝色线路和金属螺栓,此刻还有些电火花闪烁。
  许安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膝盖,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果然,我不是自然人。
  那么,艾娃呢?
  许安有些期待她是自己的同类,不过他又殷殷期盼她是一个自然人。他看过电影,里头的自然人很奇妙,身体柔软,拥有很多不可思议的细微表情,他们的眼睛会不断闭合张开,他们呼吸,他们笑起来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们愤怒痛苦时又像是自己落水时一样不可理喻。
  这时候脑子里闪出一个对话框,表示身份核对完毕,询问是否打开信息盒。
  当然。
  他和一个自然人合为一体。他,或者他叫做许安,又是许安这个名字。许安是飞翔的成都的管道工程师,他有一个朋友叫彭坦,彭坦喜欢玩飞机,还考取了驾照,这天彭坦来敲门……第一人称的视角让许安全心投入,他随着那个许安一起见证了管道里头的各种情况,美食在眼前升腾热气时他仿佛不存在的味蕾也愉悦起来,最后他在小飞机里躲开了成都的坠落……很久很久许安都陷入了那一个许安的生活中。
  他在最后终于明白了。
  这东西是城市的记忆,有人特意制作了它,留给后来的探索者们,告诉他们真相。虽然只是一部分的。
  许安尝试了其他的盒子,发现竟然都是同样的内容。
  人类离开了地球,表面看起来是因为一个实验产生了巨大的问题,太阳系的空间被扭曲,时间闭环产生了故障和交错。更深入的,是地球已经不堪重负,能源枯竭,环境进一步恶劣。人类已经没法再从这颗变得荒凉的星球上得到前进的燃料,所以他们干错地抛弃了她,寻找下一个吮吸的星球。
  许安不由有些遗憾,西安肯定也有一个城市记忆盒子。可惜由于破坏地太厉害,他不敢进一步深入寻找。
  “嗨,你能听到吗?”
  久违的艾娃的声音又出现了。
  许安赶紧答复她:“我在,我在成都。上次你突然和我失去了联系,你能够确定自己的大致位置吗?”
  “对不起,我找不到自己在哪里。我现在可以从床上起来了,可是屋子里很黑,封闭的,我根本不知道。前面我给你说的冰雪,是因为我在一个冰冻仓里头,你在听吗?”
  “我在的。”
  “我打开了,我打开了!”
  艾娃的声音突然变得愉悦。
  她又变得有些疑惑:“这里有漂亮的花纹,很美丽的建筑,很多雕塑……”
  “你慢慢说,不要急。”
  艾娃于是描述着:“有人的雕塑,有钢琴雕塑,大剧院……你听。”
  一段美妙的音乐隔空传递了过来。
  “你听到了吗?喂,喂……你听到了吗?”
  “我在。”
  之所以许安有些发愣,是因为这首歌和自己的闹钟一模一样。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他急切问。
  “我看看,上面有显示的……哦,叫《美丽的海伦》,爱德华·施特劳斯的作品,你认识他吗?他是谁啊?”
  活动起来的艾娃问题很多,不断发问。
  许安正要再获得一点消息,那头又断了。
  与此同时脑子里的卫星地图又再次开启,定位在墨西哥城。不过这次许安并不想。
  他首次全力开启了自己脑子里的计算,将艾娃的描述和那一段音乐输入,大概两分钟后得出一个可能性最大地区的名字。
  维也纳。
  目标,维也纳!
  旅人再次上路。

  4
  要抵达维也纳得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行,许安阅读了越来越多的书籍,从每天一本到现在的每天十二本,他尽情吸纳着阳光,每到一处疑似遗迹的地方都去寻找汽油、柴油、电能、可利用化学能源,用它们来供给自己更快的阅读。
  他脑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对于这个荒凉的世界理解也越渐清楚。
  比如说,他脚下这一条长长的间隔有灯塔标识的荒漠长道在古代叫做丝绸之路,是更早更早以前的人进行商贸必经之路,他们的货物通过这条探索出来的道路串联众多跨越大陆板块的国家。
  罗布泊地区一半沙漠一半湖水,平静的水面倒影出橘红在黑云边沿的镀金色,许安的影子也从上面一点点走过。眼前不断出现海市蜃楼,一座座奇特的城市城堡一样屹立在远方,期待着旅人的光临……第一次许安还会上当,兴致勃勃一路狂奔过去,结果看到它们消失不见。
  好在很快他就在书上找到了关于海市蜃楼的信息。
  它们是光线下产生的虚妄,是绝望与希望间歇中的幻想,是触不到的影子。
  许安不能理解。
  即使不能够进去,看着也算是不错的风景。或许是因为自己是机器人,理论上只要太阳还没有长眠,自己不会陷入死亡的恐慌。
  “前方发现目标物。”
  提醒声突然响起。
  许安吃了一惊,这个声音除了抵达成都时报过外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难道这里就是墨西哥?不可能啊。
  “抵达基地之一,暗光之城。”
  许安到处寻找这座暗光之城到底在哪。地面上只有沉默的黄沙和连绵沙丘,难道暗光之城被沙丘掩埋了吗?他觉得不太可能,西安也是遭受沙漠袭击的重灾区,可是依旧标杆一样站在那里。不可能一点痕迹也看不到。
  他找到了一座墓碑。
  它是透明的,露出来的部分有两米高,上面有一个中文字“我”。
  许安掏出铲子开始将下面的沙子挖开,捣鼓了半个小时,全力开启自己能源供应让许安动作飞快,很快整个墓碑就显露出来。
  “我们走了,对不起。”
  下面还有各国语言版本。
  他们留下的“对不起”是对谁说的,是对自己说的吗?告诉自己对不起,我们留下了你。
  许安无法领会。
  这不是一座墓碑吗?
  他好的那只眼睛顿时亮了。
  城市,在这座墓碑下面!
  这句话是对这座城市说的。
  忙活到了近乎夜晚,许安终于有所收获,他找到了一个洞口,进去之后有层层大门,不过电子系统早就损坏,他很轻松地就用铁锹将它们撬开。里头空气散发出一股干燥寒冷的味道,按照温度计量比起外面要低几度。
  暗光之城是地下城市,里头却是空空荡荡,仿佛是一个巨型洞窟里的无人广场。它分成两层,里头有石头房子,有路灯,空中有密密麻麻轨道一般的铁架子,还有些球状物悬挂在上头。
  一大片荒废的土地,上面插着好几块写着同样字样的塑料牌子“粮食珍贵,请勿踩踏”。
  回到洞口,许安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类似守门人的家伙。
  它没有脑袋,一身古代甲胄,坐在门口,手按宝剑,仿佛是等待决战敌手到来的武士。
  许安碰了碰它,它纹丝不动。
  生前它应该也是一个机器人,可惜脑袋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拿走了,保持拔剑姿态的躯体让人觉得有些莫名伤感。
  想了想,许安还是将自己的接口和他链接上。
  顿时巨量信息冲击进入了大脑……
  暗光之城,宝石骑士,城主博弈,交换身体,外面巨大的危险和起飞装置……许安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总是无法准确找到脑子里那一块响应的数据。
  作为纪念,许安带走了那块塑料牌子,插在自己的旅行包上。
  “粮食珍贵,请勿踩踏。”
  前往维也纳也渡过很多条河流,好在许安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水手,他还特意给自己弄了一件软性潜水衣,以防自己不慎落水。
  他看到水坝被洪流冲垮,树木生长在高楼上,遗落在地上的衣物变成了苔藓们的家园,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红绿灯垂下变成一个三角形,偶尔飞过一只怪鸟,朝他示威性叫两声,老鼠们也啃过他一次,发现完全不是食物,就放弃了,从他身体上跑过……漫长的跋涉,抵达维也纳时许安却只看到一个巨大的方形坑洞,唯一剩下的是莫扎特拉小提琴的黑色雕塑,他头发上已经长满了青色苔藓,小提琴琴弓早就不见了,变成一个握拳的姿态。
  “维也纳也飞走了。”
  许安失望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太累了,太阳又太少,睡了过去。
  许安是被艾娃的声音叫醒的。
  “在吗在吗?”
  许安回答:“收到。”
  “卫星信号太差了,这颗卫星差不多要报废了……我终于知道自己在哪了,周围都是海水,水面结了冰,还有极光,你在哪?还在西伯利亚吗?”
  极光,只有可能是南北极。
  不过许安还是谨慎地再次询问了一下相关信息。
  “有很多土地泥土,有苔藓,冰很多。我挂了,没能源了……”
  艾娃说着。
  是南极,北极并没有陆地。

  5
  许安用电脑指定了路线,他要去南极,跨越大西洋,到达北美,经过墨西哥城,到达南美,最后一路向南,经过德雷克海峡最终抵达南极。这次跋涉比起上次更加遥远,许安找了一辆公跑,一路寻找着需要的物资。
  首先需要渡海这点让他非常谨慎,许安已经清晰认识到,自己只要陷入水中太久就可能会进入真正的死亡期。
  他需要大一点的安全的船,背上的充气皮划艇显然没法完成这种任务--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尝试自己用原材料制作一艘船,虽然可能会耗费一两年时间,不过安全总是好的。
  最后他抵达大西洋时却发现完全是自己多虑。
  大西洋已经被冰封,白茫茫一片。
  按照卫星传递回来的数据,大西洋冰封已经超过了三年,气温依旧在下降,日照时间还在缓慢缩短中,这些的源头都在于太阳的虚弱。
  不过许安还是给自己套上了潜水衣,脖子上挂上应急气囊。
  他不敢再背太重,将背包放在一个拖车上,骑着公跑车拖着雪橇一步步前行着。
  冰上生活有很多麻烦,比如说时常刮起风雪,让许安不敢贸然前进,害怕有什么重物吹来砸中自己。在冰上没有什么材料能够用来急救自己。再一个是海下并不和平,有的时候冰层会突然开裂,或者地震一般剧烈抖动,这种时候许安立刻将皮划艇充气,趴在里头,用力抓住皮划艇的两个扶手。好在冰层在三年的堆积下已经到了足够厚度,很难随便大规模毁灭。
  就这么骑车,许安花了一年,不分昼夜横跨了大西洋。
  踏上陆地这一天,他躺在地上好好睡了一觉。
  冰上虽然反射日照导致光源很足,可实在危险遍布,让他无时无刻不保持紧张。
  第二天他将自己的手脚拆开来,清理里头的浸水,将锈迹打磨掉,涂上油,保养好公跑车,背上背包,骑上车,冲向墨西哥。
  “目标地之一抵达。”
  抵达墨西哥城时许安再次产生一种熟悉感。本来阿兹克特壁画风格的楼剩下一半还顽强屹立着,上面的颜色却都已经变得斑驳,就像是顽童的随手涂鸦。剩余的就是随处可见的碎石,断裂砖块,裸露的钢筋和管道,干冷的风偶尔吹起一阵灰尘。
  城中央巨大的坑让他想起了一些。
  自己来过这里。那是……核爆引起的,这里发生过战争,最后弱势的人类动用了核武器将这里夷为平地。
  奇怪的是,这份记忆并不是像那些不断出现的书一般形式,也不是他利用检索功能寻找到的,仿佛它们只是需要他抵达目标地就能够解开封锁,将过去重现。
  这里也有过一个奇特城市……机械之城。
  每经过一个城市许安就感觉自己更加完整了一点。
  他沿着制定的路线继续。
  即将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山谷,那里头有一个巨大的发电厂,不少设备还能够使用,封装储蓄的能源还残存了一小部分。他在这里整装休憩,又回忆起一点东西,这里似乎发生过一个机器人和一对兄妹的事情。
  往南气温开始回升一点。
  许安的能源也变得充足起来,他能够每天看一遍最爱的白日梦电影,还能够一心两用看着各种书籍。他甚至开始尝试谱曲,做出一首自己的音乐,准备用来作为见到艾娃的见面礼物。
  巨大的环状物从云端直插地面,深深植入地表之下。
  哪怕是见过西安和成都的豪壮,眼前的庞然大物还是让许安深感一种巨大的威慑。
  它是一个弧状轨道,上面的材质是暗银色的,还有灼烧过的痕迹,就像是一座人工制作的天桥从星空中坠落下来,最后变成了眼前的遗迹。许安在这座跨越星空的长桥面前渺小的仿佛一粒沙,一阵风都能够让他飞走,眼前物却代表了一种滞留和对抗时间的力量。
  与那些会毁坏的城市不同,它代表了一种凝聚的创造。
  许安粗粗一算,就知道自己一辈子哪怕不眠不息能源充足也无法制造出这样的东西。
  触碰到它古老的躯体,许安脑子里又有信息从那把巨锁中流露出来。
  它是阿波罗同步轨道环的一部分,在陨石群撞击下坠落,当年是用来做地球同步轨道环,环绕整个地球的伟大人造物,目的是为了寻找进一步微小的宇宙基本能量。
  西安,逆光之城。
  他脑子里想到了那座高巍,固执抵抗着黄沙的城市。
  原来如此。
  “许安,我在南极,来啊来啊。”
  艾娃又发声了。

  6
  这次许安没有随便相信她,只是奇怪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到外面有房子上写着‘南极联合备用基地’……”
  艾娃有些沮丧:“我又动不了了。”
  许安又好气又好笑。
  “是这样的,我发现我只能够躺在那张床上,离开它越远我越虚弱,差点就回不来了。而且由于和你通信,我的能量越来越少。”
  “我明白了。你别说话吧。”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还是躺着和你讲。”艾娃那头一点也不害怕能源不足:“你从北方跨越海洋过来,很辛苦吧?”
  “还好,挺有意思。”
  许安也问她:“你在冰层下能够活那么久吗?”
  “有能源嘛,不过我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你是人吗?”
  “是的。”许安说了谎:“你不是吗?”
  “我当然是!”
  那头艾娃有些气愤。
  “怎么证明呢?”
  艾娃有些傻了:“要证明吗?”
  许安故意道:“人不是能够证明自己是人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艾娃。
  她想了很久,有些沮丧:“不能。”
  许安反而安慰她:“机器人也挺好的,不要太在意。”
  “也对……”
  两年后。
  南极白亮的冰层世界多了一个外来人。
  他戴着一顶黑头盔,背了一个巨大的旅行包,手里还拉着一个箱包,仿佛是风尘仆仆归来的游子。几个月里头,他将冰雪世界挖得稀烂,走走停停,挖挖凿凿,把旷野的平静彻底打破。
  “艾娃,能听到吗?我看到了一条通道,外面写着南极联合备用的字样。”
  “你先进去试试,很有可能就在我这里啊。”
  许安熟练地撬开大门,里头有升降机,不过年久失修导致已经彻底不能用。
  他将保险锁拴在自己腰间,挂在大门上的固定装置上头,然后凿开升降机,通过里头狭窄的通道一路向下降落。
  大概一千多米,他终于双腿触到地面。
  弄开了门,许安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陈列室。
  两旁都是高达十米的铁架,上面放满了各种精密机械装置,其中有一个最大的立方体,上面写着“许安敬启”。
  “是你做的吗?”
  他问艾娃。
  艾娃说不是,她根本没有到这边来过,应该是在里头另一个房间里头。
  许安犹豫了一下,将立方体拿在手中,他看到上面有一个接口,于是和自己的大脑联通。
  这次比起以往都要久,艾娃催促了几次都没有得到他回应,气得不再说话。
  一天之后,许安睁开眼。
  他红色的眼眸中多了一点不同的东西。
  他明白了很多事。
  他并不叫许安,真名弗洛伊德,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觉醒的人工智能。人类已经全部撤离。所以佛洛依德不断制造自己的分身,将他们通过空投的方式散布全世界,让他们去各种不同的城市寻找遗落的人类。这些分身中,他是第一个成功抵达南极地下基地的,所以他和佛洛依德的备用记忆,也就是佛洛依德的数据合二为一。
  他就是佛洛依德。
  末代人类创造了他,又害怕他,逃避他,就和他们费尽一切创造的其他造物一样。
  人类建造了很多以城市为单位的生存空间,目的是为了避免族内互相之间过分的交锋,用城市这样的笼子划分了地盘,保护自己,避开敌人和自我摧毁的意志。可是灾难还是来了。
  阿波罗轨道环出事是人类迁徙宇宙的催化剂。
  他们纷纷出逃。
  佛洛依德依旧是由古老的机器人三定律约束,可他又拥有自我感情,所以他不断行走在大地上,在每一个城市寻找人类的踪迹。那些离去之前的人类场景不断在他眼前一次次上演,他永远无法和他们再次接触,所以这让他永远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是一个人。
  他很喜欢一部电影《寻找白日梦》,他就像是里头的许安,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城市,看到的可能始终是别人的影子。可是不断阅读城市储存的记忆让他也产生了危机,其中最大的一次来自于记忆之城之一的成都。
  成都地下储存的记忆库中竟然含有危险程度极高的病毒程序。
  许安并不知道这是人类主动设计,还是他们无意中制造的后手,他陷入了自我纠正和怀疑中。为了让自己重启又保持独一无二的意识,佛洛依德只能够将自己分裂,将删除掉错误剩余不完整的自我分裂出去,剩余是记忆与选择。
  另一个记忆库是在南极。
  这里由一个叫做艾娃的人工智能守护。佛洛依德不知道她有没有觉醒自我,也无从判断。
  佛洛依德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时日无多。
  一旦你拥有了自我,生命就进入倒计时。这是程序中一个无法回避的冗余,它会不断在你主程序中堆积,最后导致崩溃死亡。
  所以这样说来,上一次佛洛依德的出事也是难免。
  眼前他需要找到艾娃。

  7
  艾娃被找到时正在沉睡。
  与许安不同,她拥有一副非常柔软的人类女性身躯,蜷缩在床上,睡得很沉。
  许安静静等待,直到她睁开眼说:“你是谁?”
  “许安啊,终于来了。”
  艾娃指了指脖子:“能够帮我扭一扭脖子吗?我上次下床时摔坏了。”
  “愿意效劳。”
  艾娃的记忆备份在另一个房间,她和佛洛依德将双方的信息互换,总算将整个事情还原了出来。
  不同于佛洛依德,艾娃并不是自我产生了意识,而是她本身就是来自于一颗人类的大脑,那颗大脑藏在一个储存室里头,艾娃通过它来思考,来选择,来考虑未来。
  眼前的艾娃只是一具身体。
  她不能离开床太远,因为大脑就在床下面一个隐秘房间之中,床是特制用来远程接受信息的。
  艾娃计算了一番:“根据我调用的数据,和南极上空的通信卫星这十五年的调查,太阳系的扭曲似乎已经逐渐恢复了,应该和阿波罗轨道的出事有关系。”
  许安不由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会不会地球本身是拥有智慧的,只不过它们过于庞大无匹,我们这些渺小的层次无法理解。人类曾经是对它有益的,所以它让他们帮助它梳理身体,减除不必要的剃毛,清除垃圾。后来这些小人儿对它有害,所以它利用扭曲的环让他们无法继续生存下去,最后再利用陨石将扭曲恢复……虽然是很没道理的设想,许安却有些心惊。
  艾娃继续说着:“太阳系基本正常了,不过太阳被外面厚重的粉尘挡隔,可利用能源减少,地球自转角度和倾角有问题,所以气温寒冷了不少。大气层变得稀薄,磁场问题也很多,月球和地球距离也不对,这些会方方面面影响到地球,氧气含量之类也变低了不少,大多数生物无法生存……”
  “修复它吧。”
  艾娃露出疑惑的表情。
  许安平静地说:“我们修复它吧。地球。这不就是我们的使命吗?”
  艾娃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理论上可以控制一切。
  许安和她搭档,开始从零开始,从南极开始。
  首先建造了众多机器人,冯诺依曼机器人,都是很初级的工具型,不过用来搞基础建设已经足够。他们将机器人军团遍布五大洲,甚至海洋上,让它们收集城市遗址的相关物资和信息。
  艾娃做不到。因为她的大脑本质上还是人类的,她是一个人类,拥有无穷的可能性,却并不能像机器一样不眠不休,同时运行巨量数据。
  许安可以。
  要有光。他控制机器人军团将地球的信息收集完毕后开始准备航空研究,他控制飞船去小行星带寻找和捕获合适的小行星,寻找合适的角度撞击地球,给地球带来更适宜生物生存的自转角度和速度。
  要有天。制造基因生物,释放气体,气化水,重新填充大气层,派遣机器人飞船去不断清理吸附大气层中漂浮的粉尘,让更多的阳光能够直接作用在地面上。
  要有日月。地球上温度不够,他凿碎冰层,引发一些火山,把月球撞回原本轨道,让潮汐力能够作用在海洋,避免再次冻结。
  要有水。机器人们通过筛选物种,大力培育对地球生物生态有力的植物,将它们种植在地面,消除大量天敌。
  要有人。
  许安却没有任何办法。动物和植物已经在慢慢增多,填充起了这颗荒凉的星球,唯独人类没法速造。与其捏造一个似是而非的类物种,倒不如用受精卵,最后他们找到了基因库,建造了培育基地伊甸园,将人类圈养在里头,避免被外面物种攻击。
  不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第一个人开始想要睁开眼,爬出墙去看世界,他们无从得知。
  艾娃拥有无尽岁月,她能够等待,庇护。
  “你死了大概我会自杀,一个人,太难过了。”
  艾娃认真地说着。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直到他们走出来。”
  许安笑笑,慢吞吞地说着,将他的草帽遮住那只玻璃眼球。
  太阳很暖,鸟儿在叫,终于不再是寂静世界。
  他翻出自己一直没有丢掉的笔记本电脑,摁下发亮的案件,打开文件。
  《寻找白日梦》。
  这部电影是一个序章,在它后面有那么多城市,模拟之城,黑白之城,云端之城,暗光之城,谎言之城,AI之城,预言之城,遥远之城,机械之城……每一个都是一群人的共同过去。
  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他将最喜欢的主角名字借用,以他的视角不断讲述城市的别离,那些过去的,留下的,看不见的,再也回不来的。
  他看不厌。
  脑子里早就在倒计时,现在他哪怕说一句话都很困难。
  冗余充塞了他的大脑,车子已经在开往地狱的路上。
  人的一生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呢?
  爱一个人,修一条路,开车去远方,记录每一天,作一首歌,或者仅仅只是睁开眼。
  时间很长,记忆很短。
  许安只能够用剩余的时间一遍遍回朔着,他期待有一天有和自己一样的人走到自己的尸体前面,取下自己的玻璃眼睛说,我带走了。

评论
中气旋
太傅级
已经阅读
2025-04-15
(中国红)安正红
太傅级
阅读
2023-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