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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国]-欢迎来到翻云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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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怎么喜欢翻云镇。
我讨厌这里的天气,出太阳时太热,晚上又冷得要命,狗很凶,人很不讲道理,。每年的翻云镇之旅只是我不得不执行的一次任务,完成我这个孙子的责任——
然而现在我已变成了其中一员,大概这辈子也离不开,彻底和寻常人生告别。
仔细回想起来,很多事情似乎早就注定。
在翻云镇,五岁的孩子就得学会喝酒。
那是一种混合了果子、粮食以及某种酸涩味道草汁的本地自酿酒。喝下去你会觉得是在喝醪糟混搭苦瓜汁,那种味道总会让孩子们哭出声来。此时旁边的大人只会冷酷地让你再喝一杯……翻云镇就是这样一个真汉子的地方。海拔三千米左右的高原上,翻云镇是无数小地方之一,在这儿的孩子会喝老人做的混草酒,虽然味道不怎么样。
不要误会,在这里除了喝本地酒,其他比如骑马、射箭、摔跤并不需要学习。大体来说,这里和平原地区的差异只有一个高原反应。
每次喝酒我都成功用果汁逃过爷爷,爷爷眼神不太好,习惯性从侧面瞄人,这是一种肌肉病症,加之耳朵也聋得厉害,所以要避免他识破并不难。
你只需要正对着他,趁他目光还没有转移成侧面投射,将酒碗弄空就行。
靠着这简单一招,我从小就避免了大多数翻云镇人的苦楚。
然而每年回翻云镇一次是惯例,父母和我一起去看望孤身一人的爷爷,他年纪八十岁,还很硬朗。翻云镇的老爷子老太太们都比平原的老人家强悍,一大把年纪还要徒手杀羊宰牛,杀气腾腾。
大三这年,父母太忙,只能由我代表大家去看望老爷子。
正是那次独行导致我变成现在的样子,彻底告别了正常大学生的都市生活。
翻云镇有个古老传说,说是以前这里并非是汉人和藏人聚居地,而是属于一个特殊的民族“翻云人”。石板、门柱上还有关于他们的雕刻壁画。翻云人是最早在这里定居的族群,据说他们是从云端穿过发现了这里——用现代人的说法来说,他们就是一群到处流浪的徒步者,爬上山找到了翻云镇这一处还算有山有水又比较能养活人的区域。
好景不长,汉人和藏人都开始慢慢涌入这里,到后来反而翻云人越来越少,根据我爷爷的说法,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时翻云人就死光了,他们奇特的语言和独有雕刻技术就此失传。为了证明翻云人的存在,爷爷给我看了一张木牌子,上面雕刻云纹,云上站着一个脑袋是太阳的人,手握一朵花,另一个证据是爷爷的椅子,这是爷爷他爷爷请翻云人做的。上面有大片大片云纹,坐在上面会产生一种踩在云上的错觉,翻云人很迷恋云这个元素。
除去喜欢雕刻,翻云人有一个重大传统,祭天。
他们每年最后一天会赶到东边山上祭天台处,用牛骨头、酒、成双成对的果子、装满碗的肉干去祭天祈福。祭天台那里爷爷带我远远看过,周围都被不低的石墙围了起来,有扇用锁链锁着的大门是唯一的入口。这里禁止他人进入,远远能看到里头冒出的一根木杆子,上面有一团团旗子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不过狗却可以自由出入,从石头下面挖狗洞钻进去。
翻云人觉得他族人既不会他们的祭天词,又不虔诚,带到里头来就是对先祖的亵渎——哪怕做石门也是石匠做好后由牛拉过去填上的。
我指了指在墙角拉屎的狗,那它这不算冒犯吗?
爷爷摇头,屎不算。
我想,如果谁在我家先祖门口拉屎,我是不干的。
关于祭天台不能闯入有几个版本的说法。
第一个最广泛,里头有一种疯狗,进入就会被狂追撕咬,结合翻云镇不少野狗的传统,以及山头常常传来的各种狗叫声,或许有这种可能。第二个版本是里头有僵尸,祭天台下有翻云人祖先的尸体,一旦有人靠近它们就会苏醒,跳起来,在山上跳来跳去,你就再也抓不住它们了。还有个说法,说是祭天台那里有人骨头,翻云人死后都会自己到祭天台,让同类把自己的头骨放在祭天台上,通过这种方式再次回到天上去。
总而言之,这些说法都是为了吓唬我们这些外族人,避免我们进入其中。
我们也没人愿意过去。
理由却不是被吓唬到,而是那边太多狗屎,一不小心就踩一脚,走几步都得小心翼翼,没准儿就钻出几条狗在你身旁拉大号或者抱着腿上下耸动——谁没事儿想到狗的公厕去玩儿?
大三暑假时祭天台突然对外开放了。
也不知道是谁强行凿开大门,或者是石头门腐烂自己被风吹开,鸟不生蛋的翻云镇突然要变成游览景点,到处都在竖起牌子,什么古少数民族栖息地,翻云人传统雕刻,翻云镇古法烤肉……一个个招牌都挂了起来。爷爷说,这是得到上头允许要把翻云镇打造成一个风情古镇,这里恰好在到另一旅游名胜的路线旁边。
以后这里会热闹起来。
我约上童年伙伴袁志一起去祭天台看看。虽然那里是狗公厕,不过一直以来我还是有好奇心,现在有机会破解童年之谜,求之不得。
进入之后我发现以前那高高的木杆子现在已经从中间折断,和地面变成了一个三角形,上面的布也破破烂烂,依稀可以看到云纹。祭天台既没有人头骨也没有僵尸,只有一尊差不多一米七左右,看起来面孔模糊的石雕,它脑袋、左肩有一层绿苔藓,脖子处也有不少裂纹。石雕和爷爷给我看的雕刻木牌上保持同样的姿势,踩着云,翘起拇指点赞。
仔细一看,原来是他手掌中本该握着的花不见了,所以看起来像是点赞的手势。
在石雕下面就是一个类似于祭坛的方形区域,周围地板也由一块块方形石板组成,上面都刻有云纹,有的纹路模糊,看起来年代久远。
到处弥漫着一股乱七八糟的植物和狗屎混合出来的酸腥味,让人有些头晕。
旁边一个打哈欠的中年人提醒我们,不要靠近黄线,保护文物!
此次探索之旅无疑令人难免失望,回去后我就躺在床上玩手机游击,只觉得肩头肌肉莫名酸痛,大概是睡觉姿势不对。
突然一伙人闯进来,为首是几个戴口罩的医生,严肃对爷爷解释几句什么,就将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我给带走了。
接下来一周我住在山下县医院特殊病房,同我作伴的包括袁志和好几位外地年轻人。大家互相聊起天,惴惴不安,关闭的门口处有警察守住,手机则是毫无信号。
这群人共同点是都去过祭天台……
我心中产生不好的预感。
医生很直接地说,由于你们都很有可能携带一种特殊病毒,所以现在需要隔离观察治疗……
众人慌了,有人喊报警,有人说要联系家人,还有人说他们要找保险公司……当然,我们的要求都没有得到满足。
等我们冷静下来明白自己被隔离的处境,医生从头讲起了整个过程。
昨晚出现两个奇特患者,身份为旅客,俩人上车时不甚摔倒,导致一认小臂骨折,一个腿部骨折。
他们都表现出同样的身体不适症状,具体为肌肉酸痛,关节肿胀、压痛,手指硬化,这是一种结缔组织病,引发出某种特殊的骨质疏松症状——患者骨头变脆,周身酸痛,容易引起脆性骨折甚至是脊椎变形。县医院无法处理,将症状数据上报上去,各路专家陆陆续续赶来同时,市政府在省政府授权下给出命令是让医院将这部分疑似病人暂时隔离,避免进一步病毒传染。
经过各路专家实验诊断,发现这是一种变异青稞毛蚊携带病毒引起干燥综合征,而变异毛蚊所在区域正是翻云人的祭天台内,去过祭天台的不少人都被毛蚊叮咬过,它们下口很轻,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没有人想到,翻云人的守卫竟然是这样的昆虫。
也并非去过祭天台的人都被叮咬,被叮咬者也有没有患病的。
本地人中也只有年轻人被病毒感染。
经历一个月的不断换病房,换医生,抽血,验尿,输液……我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奇怪,皮肤变成惨白色,浑身经常酸痛,体重下降,很怕阳光,骨头隐隐发痛,很容易伤到自己的骨头,就像之前那两位旅客一样。医生指导说,我们必须学会将动作频率放慢,如同老人一般保护自己的身体,不要剧烈运动,不要过猛地转身或者是扭头,袁志和我都脱臼了几次才慢慢适应了我们的新躯壳。
更惨的是,我们无法被转院。因为按照之前的病例,从高原地区的翻云镇往下转移产生了醉氧,由于我们这部分病人身体变得很脆弱,所以低原反应反而会让我们更加严重,昏迷,嗜睡,很可能一下子就醒不过来。更严重是氧中毒会导致器官衰竭,这个过程一旦开始就不可逆。
就这样,我不得不休学停滞在翻云镇跟随爷爷生活,每天吃药,等待能够彻底被治愈那一天。
翻云镇变成了现在鼎有名的特殊旅游区“丧尸镇”。
外界称呼这种曾经肆虐整个小镇年轻人的怪症为丧尸病。
翻云镇因此莫名其妙变得火起来,连带着我们这些丧尸病患者也变成了这里景观的一部分,神秘恐怖的病毒之源祭天台,古翻云人留下的足迹,以及现在丧尸病的“活体丧尸”……都让这里充满一种异样的危险。
危险另一面是迷人。
在山下有医疗站,会现场监督每个进入翻云镇范围的外来人注射疫苗,因而也不用担心也被感染病毒。
继而我们这些丧尸病者也有了一份高薪不累的工作……
2
早起第一件事自然是吃药。
说来也是怪,这些药的源头也是来自于祭天台,那里一种叫做“酸角草”的植物。你大概想到了,它也是翻云镇自酿酒的原料之一。
也许翻云镇人未必想过这是一种可以预防被变异青稞毛蚊叮咬的药,不过保持传统让他们避开了危险,传统存在往往有其内在含义。
像我这样一直耍滑不喝的人中招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酸角草能够作为预防药给想要来翻云镇的外地人服用,就像是来高原怕高原反应的红景天一样,只能够预防,可一旦被感染就变得无法抑制——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老人家们反而都没什么事,得丧尸病的基本上都是小年轻,原因就是没喝那种难闻的草酒。
吞掉药丸,我看着镜子里那个一脸病容的男人,脸如白纸,眼眶深陷,脖子和肩头也没有什么肌肉弧度,看起来就像是离死不远,或者是才从死亡线上挣扎起来的逃难者。
我用温水抹了把脸,刷牙时牙龈又有些出血。
出门前我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防风服,宽边帽子,墨镜,蓝丝巾将脸缠得像是一个恐怖分子,外面传来袁志车子的喇叭声。
爷爷坐在椅子上喝着温酒,说,出去不要吓着人了。
我当然知道。
不然我装扮成这样干吗?
白日里我们比较怕太阳,另一方面捂得这么瓷实就是不想吓到新来的游客。
坐进袁志的二手吉普车里,他和我一样是恐怖分子装扮,墨镜和缠住脸的黑丝巾,不过他要比我高一些,身体骨架也更宽。
“前面路段塌方了,所以今天的游客都只能步行过来。”
袁志踩下油门,两旁的矮房子不断被抛下。车内播放着一则循环广播,说有个什么嫌疑人疑似进入,发现的话请及时通知警方。那个人的通缉图贴得到处都是,一些被老人们撕下来去引火。
“先去看看他们。”
他猛地一甩车头,擦着一头拉屎的牛飞驰而过。
患上丧尸症后我们不能下山,也无法离开这片高原。那么我们这样的人能娱乐的东西就变得很少,沉迷网络也不行,医生会要求你必须每天白天出门,进行不小于一个小时不多于三个小时户外活动,哪怕是户外开车。所以翻云镇来来往往的兜风车辆往往贴着太阳膜,都是我们自己人。
一路开到下方,透过窗户,我看到不少身着冲锋衣的游客正拉着箱包,或背双肩包正在往这里走来。高原消耗大加上提着大小包,游客们步伐相对缓慢。
袁志停车,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吃下药丸。
有个胖子大叔见我们车突然停下,眼睛一亮,摆动着宽大的臀部过来敲玻璃:“我要包车,包车!送我们上去!”
袁志稍微降下车窗,露出墨镜下缠住几乎遮住整张脸的丝巾,吓得对方赶紧退后两步,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胆子真小。”
袁志慢慢伸了个懒腰。
“看那里。”
袁志轻轻碰了碰我肩膀,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有头小牛正缠住一个红衣姑娘。小牛一直想要用嘴去咬她的衣角,姑娘不敢用手触碰对方,只能狼狈避开,一人一牛不断绕小圈,周围也没人来帮她。袁志翻出一个汉堡,吃着早餐看起戏来。
我看她可怜,侧身按下喇叭,小牛吓了跳,走开了。
红衣姑娘走过来,低头用手指敲了敲窗户。
袁志拉下,用恐怖分子的脸面对她。
对方明显被吓到,不过调整情绪后还是坚持说:“那个,谢谢你们……”
袁志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犹豫了一下,说:“辛思娜。”
辛思娜用披肩将头和双肩裹住,避免过于强烈的紫外线直射,嘴唇和衣服都是橘红色,皮肤很白,在高原清晰的白日里更加瞩目,她脸很小,身体纤细,让人怀疑她是否提得动身后比她身体还大的旅行箱。
“外国人的名字哦?”袁志打了个哈哈:“我叫袁志,旁边这个是李大东,今晚可很好玩的,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辛思娜笑着点点头。
她笑起来就像是一面小镜子,把阳光传递给你,尤其是我们这些丧尸,最缺乏阳光,却偏偏又怕。
“今天要不要去吃烤羊肉啊?”
袁志突然兴致勃勃说:“真正的藏传烤羊肉,人家的祖传绝活。”
不像我这种纯粹每年逛一圈的外来户,袁志有十分之一藏人血统,也算是四分之一个本地人。他所说的藏传烤羊肉我完全无法下口,这种特殊烤羊肉的佐料只有两种,一是烧成粉末状添味的羊毛,二是盐,味道非常重,光是看着我就已经没有食欲。
“我肚子不舒服……”
“可惜,只有我一个人去了。”
他一脸遗憾。
“晚上酒吧见。”
患丧尸病的人都是昼伏夜出,白天只是为了完成医生要求,基本上还是在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家里度过。外出不仅容易吓着人,也特别容易疲惫。
夜里才是我们的白天,大家都纷纷从小屋里出来,就像是结束冬眠的熊。这时候也不用裹得太厚,虽然有些冷,由于我们身体的特殊变化,走起路来难免和普通人不同,看起来像脚上绑着十斤沙袋一样,行动僵硬,四肢不够灵活。
“朋友,打听一下天翔宾馆怎么走……”
有个独自上路的男游客急匆匆走过来,他背着巨大旅行包,戴一顶鸭舌帽,一看到我这张丧尸脸无比兴奋:“你是丧尸病患者对吧?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胳膊吗?”
“五十一摸。”
我熟练地回答。
他掏来掏去找不到五十零钱,我取下口罩,建议:“先生,可以微信支付,不用纸币更方便。”
转账完毕之后他小心捏了捏我的左臂,表情惊叹:“你们果然好瘦啊,是不是只要扭一扭就拗断骨头?会不会一个扭头把脖子拧歪?”
看着他那副看白痴的眼神,我心说去你妈的,我又不是骷髅人。
“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需要比较注意一点。”
收了钱,做人就要有素质。
他突然举起手机对准我就拍了两张,速度之快让我反应不过来。
“老兄,你该不会还想要钱吧?做人也要适可而止,泰国人妖还一笔钱可以摸又能照相。”
他一脸提防说。
“能不能重新拍一张?”
我说。
造型都还没坳出来就被抓拍,看起来也太挫了。
于是我们俩都做出僵尸伸出双手咬牙切齿状,来了一张合照。
摆脱这位老兄,我看到了今天偶遇的辛思娜,小镇实在太小。
她依旧是一身橘红冲锋衣,披肩被取下,露出柔顺长发,唯一不同是身旁有了陪伴者,一名男性。借着昏黄街灯,我能基本看清那个男人的容貌。花卷头,一张脸长得像是动物园的羊驼,小眼睛,厚棒球外套,一副讨好的模样。羊驼男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殷勤地邀请辛思娜当他模特。
辛思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要了。
一个摄影师,长得帅,笑容有些坏,我唯一能够联想到的就是陈冠希老师。这人动机有问题,我得提醒辛思娜。
于是趁着他们聊天时,我故意凑过去:“哈喽。”
羊驼男趁机挡在辛思娜面前,一脸大义凌然:“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明明是晚上。
“你谁啊你?”
羊驼男同时拔出他背包里的登山棍,双手各抓一个,一副双持狂战士的模样。
我很失望,她根本就不可能记得我。
“只是打个招呼,外地佬就是胆子小。”
我拉了拉脸上口罩,迈着步子慢悠悠朝着酒吧赶去。
身后传来俩人的声音。
“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丧尸就应该在明天出来才对,导游不是说过吗……算了,小娜,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我生气地回头怒视,俩人已肩并肩离开。
明明是为了拆开俩人,我怎么反而变成了月老?
我决定去喝一杯。
3
翻云镇的酒吧都是给游客准备的,直白来说就是建造一个相对封闭暧昧的场所,方便本地人赚钱,方便外地人互相调情勾搭。镇上本地人都是在家里喝酒,或者是呼朋引伴在野外喝,我们这群患病者有自己的“酒吧”,更像是一个私人俱乐部。
地点就在某酒店的顶楼。
我出了电梯,摘下口罩推开大门,暖气扑面而来,已经不少丧尸男女在里头就坐。
整个屋子有两百多平米,进门后是一个长吧台,里头是酒柜和倒酒收账的人,吧台外则是大大小小的椅子,没有沙发——曾经有个哥们一时高兴躺在沙发上,压断了自己胳膊,被我们手忙脚乱送上120急救车,于是唯一的沙发也被撤掉了。
吧是一个本地大叔安叔开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有一个场所能够互相畅谈,我们这群人是夜猫子,常常半夜两三点都睡不着,反而会打扰别人,不如就聚集在一起,等睡意上涌再返回家里。安叔没有孩子,所以看到我们这群年轻人就很高兴。
“大东,喝什么?”
安叔年纪四十几岁,头发三七开,白衬衣扎在牛仔裤里,领口微开,几缕刘海被挑染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中年人。
“还是纯牛奶,加点冰。”
“几片钙片?”
“两片。”
我坐在吧台上,翻出手机,袁志微信说他今天有急事来不了了。
然而朋友圈暴露了他真实情况,上面有他自拍和一个女孩合影的脸,如果没记错是之前辛思娜那个旅行团的导游,是一个干练飒爽的年轻女人。照片上袁志做比起大拇指状,和女伴玩得很开心,让我更不爽了。
打电话过去,那头嘟嘟嘟,他开启了飞行模式。
“李大东。”
背后传来一个女声。
她坐在我身旁,阔口酒杯里是半杯牛奶,她是老板安叔侄女瑶瑶,原本可爱的容貌由于丧尸化变成哥特风格。瑶瑶索性给自己从甜美日韩风转型,黑皮衣皮裤,脖子上系着流行的chocker,加上一张鲜如血的红唇,短发与烟熏妆,黑指甲油,变身酷酷哥特女。
我们的牛奶杯互相碰了碰。
她将钙片嚼碎,混合一颗草莓咽下去:“袁志呢?”
“出去把妹了。”
“就他?”瑶瑶嗤了一声:“他形象那么欧美,以前还好,现在变成了欧美丧尸,怎么可能有人喜欢他?老老实实开车玩不好吗?”
我觉得也是。
这个背叛单身主义的叛徒!
“玩两把?”
瑶瑶指了指酒柜上的一个盒子。那是她最爱的孩之宝出品的大富翁,在我们镇上很火。于是我们俩个寂寞男女丧尸就开始在吧台上铺开桌游,开始玩儿了起来。
作为丧尸病患者,能够娱乐的项目的确不太多。除去网络与电子游戏之外,我们可选择的就很少。比如说激烈运动是与我们无缘的,又不能酗酒——我们的酒吧都只有奶和果汁,喝醉酒对于丧尸男女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撞断自己身体某个部位……猜拳也不行,用力过猛就常常抽筋,跳舞也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
所以,我们这群人的娱乐方式是非常健康的。
在我们“酒吧”里,大家都是喝牛奶,嚼着钙片,互相之间手机联机玩游戏,或者一起玩桌游,棋牌,就像是一群大龄中学生。健康对于我们来说太重要,吃药和补钙贯穿我们每一天的生活。
酒吧里的音乐也几乎都是古典乐,让人能够平静地玩游戏,一切都显得像是乖乖孩子的聚会。
生了病的人就只能够这样。
不能激动,不能剧烈运动,饮食要健康……习惯新生活花费了我很长时间,也曾赌气偷偷和袁志喝酒,野外飙车,我左胳膊因此脱臼多次,后来医生叮嘱我,再继续下去就是习惯性脱臼,也就是说只要你打嗝或者挖鼻屎也可能导致那里脱臼。
没有什么教训比身体记忆更让人印象深刻了。
“袁志喜欢上女游客了?”
瑶瑶把我赢破产后问,她说话一向直接。
“好像是个女导游,他微信上还在发照片。”
我很没义气地出卖他。
再次打开微信,袁志的照片已经被删掉了。
“怎么可能,我们这种丧尸病患者不可能和外面人谈恋爱的,又不是没人试过。”
瑶瑶摇晃着酒杯里的牛奶说。
她真正的怨念在于和袁志曾经是一对情侣。
在俩人还是正常人的时候,袁志毕业就回来准备继承家业,瑶瑶则是来看望安叔,俩人双目相对,心跳加速,火花四溅。不过感情的火焰很快就被丧尸病一盆冷水给浇灭,俩人住在不同病房,因而产生了很多问题。比如说瑶瑶认为袁志不如以前关心自己,也没有以前的欧美帅哥脸了,袁志也认为瑶瑶看起来不如之前认识时可爱,刻薄了很多,毕竟大家丧尸化了嘛……俩人都是直来直去的人,直接告吹。
回想起这件事袁志也有些后悔,说自己当时太冲动,不过他这个人历来是向前看,对病症如此,对感情同样。由于都是病友也不得不住在同一个小镇上,所以大家之间还算是朋友。
“没劲,走了。明晚见。”
瑶瑶起身提包离开。
我也揉了揉脖子,发出嘎查嘎查的声音。
爷爷打电话过来说,厕所堵了。
我说知道了,我等会儿回来。
爷爷又很大声地说,什么,你还不回来?
老人家又仗着自己耳朵背催我回家……
喝干最后一滴牛奶,我放下酒杯站起来。在这个镇上,还有什么比我们这样的“丧尸病患者”更危险?我都二十三了,有时候会产生错觉,仿佛回到了十三岁。
4
一大早我把袁志喊起来,我们包裹身体完毕准备开车出发去祭天台。
按照旅行团习惯,第二天一般一大早要去祭天台,那里是仅存翻云人的标志性大型建筑。辛思娜肯定也会身处其中,我梦见她和羊驼男闹翻了。
袁志有些睡眠不足,不停打哈欠。
“昨晚三四点才睡着,在玩丧尸围城,终于过了老兵难度。”
自从变成“丧尸”,我就感觉玩丧尸游戏就像是自己在打自己……袁志倒是更有兴趣了。
他翻出两片钙片,混合果汁咽下去,由于完全遮住了脸我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你和那个女导游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好奇问。
“别什么女导游,她叫钱小柔,人很好的,我介绍给你们认识。”
袁志纠正后打开“翻云镇保健操”的BGM,顿时传来医生犹如赵忠祥的讲解声——
大家好,又到了做操的时间,请大家做好热身活动,保健操第一节,双手平举,游臂。
他敞开车门走辖区,双手平举,然后前臂放在肚脐处,后手臂放在身后命门穴(即和肚脐对称的位置)。
我也下车和他节奏一起做着。
医生说,第二节,转腰。
我们一起扭着腰。
接下来是扩胸,原地慢跑,揉膝盖,轻压腿,翘臀,原地慢转圈……这套操自从得病后我们所有人每天都要做一套,医生一再叮嘱,这是配合药物的理疗,一定要坚持下去。
做了一套下来,我们都气喘吁吁。
“你那个辛思娜,我也趁机问了一下,单身!”
袁志丢出来的信息让我心中振奋。
“不过似乎在和车上的一个男游客走得很近,似乎在交往。”
我赶紧问:“是不是那个羊驼男?”
“什么羊驼?是个摄影师……”
那还等什么,快走!
抵达祭天台时他们也已步行到达,现在祭天台周围被铁丝网拉上,无法靠近。不过依旧能够看清楚石雕比出的点赞手势,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很大的“随喜箱”,可以往里头捐赠纸币,上头有二维码,也可电子支付。翻云镇和城市里不一样,这里人少,对偷盗深恶痛绝,加上大家过得都还算不错,不用担心有人去动随喜箱里的钱,基本上是每几天清理一次——这里最勤也就一周下次雨,更不用担心。
领头的女人正笑着对十个游客解说什么,指了指翻云人的雕塑。
“她就是钱小柔。”
袁志说起钱小柔声调都变得上扬:“我给她发条微信。”
然后他发:我在你身后,么么哒。
前方钱小柔看了看手机,果然扭头往我们这边看过来,我和袁志下意识下潜在树后,差点扭到腰。
在这一小插曲后游客们来到祭天台墙边,这里有一位汉传佛教僧侣模样的老者,宽腰括袖,圆领方襟,灰色僧衣,手提一个小小布口袋,头发剔得很短,眉目和善。
我们凑过去,听到老和尚对游客们说:“几位施主,祭天台有邪气,最好佩戴护身符,避免邪气入体。”
说着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把护身符,那是一种用黄纸折叠外面包了胶片的简易护身符。
每个从他手中拿过护身符的人都不好意思白拿,给他“随喜”了十块到一百块不等。
老和尚一副得道高僧模样,无悲无喜:“南无阿弥陀佛。”
他慢慢朝着山下走去。
我看向袁志:“你见过这个人吗?”
“没见过。”
袁志摸着下巴:“我记得……我们这里是藏传佛教的地方啊……他一个汉传佛教过来干什么?砸场子吗?”
这老和尚普通话十分标准,根本不可能是附近的人。
并且在翻云镇,偶尔会出现的僧人都是藏传佛教僧侣,他们念的是六字真言“嗡嘛呢呗咪吽”。
毫无疑问,这多半是个冒牌和尚,过来卖护身符的。
之前我们这里出没过假记者和假老板,假和尚这还是头一遭。
不过这个假和尚并不是我眼睛聚焦重点,关键在于,借着这个假和尚卖护身符的机会,羊驼男又讨好了一把辛思娜,强行替她买单不说还一副懂行情的样子,给她装模做样解释护身符上面的图案含义。我决定帮助他们识破老和尚的骗局,如果护身符能够解除一切灾厄,那么我们每人带一个就好,也就不会有我们这样的后天丧尸病患者了。
袁志钻入车内和钱小柔隔着老远开始煲电话粥,完全迈不动脚。
我只有自己出动了!
辛思娜看了阵祭天台,拍几张照后被羊驼男带着朝前方的林子里走去——
眼看花季少女可能要遭到魔头毒手,我决定站出来!
俩人一路慢慢散步,不紧不慢聊着天,辛思娜被羊驼男逗得欢笑不停,羊驼男还给她拍了几张照,一触到镜头,女性反应神经让她立刻秒摆造型。
就是现在。
我脱下墨镜和伪装,在嘴里挤了番茄酱,戴上工作时用的灰色美瞳,贴上伤口纹身,套上胸口一大片血迹花纹的长衫,戴一顶棒球帽遮太阳,然后我迈着僵尸步朝着他们走去,嘴里发出“er er”的声音。
“那是什么?”
羊驼男看过来,神色紧张,手在身后摸了摸,他没带自己的“双持武器”。
“应该是路过的人吧?”
辛思娜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
“……我去方便一下,回见。”
羊驼男迅速跑路,辛思娜居然没有发现。
她反而一步步朝我走来,这下子轮到我有些慌了。游客一般看到我这样的装扮都该大叫一声然后撤退,要么就是拍照,靠这么近我反而紧张得不行。
“你好。”她眯起眼睛:“我隐形眼镜掉了,我们是不是见过啊……啊,是你!”
她陡然睁大的瞳孔和我双目对视,里头散发出让人无法自拔的魔力。
“你是那天帮我的那个先生。”
竟然这样也能认出来。
我都化妆成这幅模样……昨天我明明是只露出眼睛。
“李大东!”
辛思娜喊出我的名字。
她似乎已经对我这幅丧尸模样完全忽略了,我胡乱抹了抹脸,估计更花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你应该不是游客吧。”
我点点头:“我是翻云镇本地人,我在……挖虫草。这个季节,虫草不错。”
说着,我摸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做了个挖掘动作。
“虫草啊……”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递给我:“你嘴角有番茄酱。”
我慌忙擦了擦:“今天吃薯条时忘记擦了……”
“你也是这里的病人吧?”
她突然说。
我嗯了一声。
“最初我看到说翻云镇变成‘丧尸镇’时还以为是假新闻……”她如数家珍道:“现在似乎还没有可以完全治愈丧尸病的药,每天还得吃很多药物来维持体内激素和补钙,应该还有理疗配合饮食,你们生物钟应该和普通人已经不一样……”
她对我们出奇了解,这让我十分惊讶,难怪她并不怕。
“因为之前我一个朋友是第一批到翻云镇患病的人。”辛思娜黯然道:“她叫卢苑茵。”
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她就是第一个下山治疗的患者,可是随后由于心脏麻痹和氧中毒导致她死掉了。这件事也造成了医生不再转移病患者,而是想方设法将我们这些人安置在翻云镇,直到遥遥无期的痊愈。
原本我还觉得自己过得不算太差,有双份补贴,可以客串特型演员,每天飙车,不再有繁重学业,就像是从原本不堪重负的人生中脱离出来。可看到她时我却明白,那些都不过是表象,是治疗手段,我终究还是病人,我们这群病人被关在翻云镇这座巨大封闭的医院里,这才是真相。
“不说这些了。你是本地人,给我介绍一下翻云镇吃的好玩的吧?”
我想了想。翻云镇高海拔地区,蔬菜和雨水都较少,要说有名就是牦牛肉,羊毛披肩,羊毛手套之类。
微信上的滴滴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交谈。
她说“导游在催了,我该回去了。”
我鼓起勇气:“不如加我个微信,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问我的。”
辛思娜很干脆地同意。
她回到了队伍之中,我也重新将自己包裹起来,变回恐怖分子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羊驼男竟然厚颜无耻地又在她身边夸夸其谈,明明没有“双持武器”时比谁都跑得快。
路过祭天台时我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一股味道。
在靠后一点的地方我看到几块骨头,骨头周围还有不少蚂蚁在撕咬。
见状袁志也皱眉:“有人把烤羊肉带到这里来吃了?”
我摇摇头,走到前方大概五十米处的石碓,拨开石块,下面还有烧过的灰烬。有人在这边生过火。我再将骨头拨弄了两下,发现周围还有狗粪便,有个怪现象:“骨头居然没有被狗叼走。”
翻云镇的狗很多,有家养犬有野狗,这里是它们公厕之一,没有叼走这么一块还有肉沫的骨头实在奇怪。
在前面的袁志招呼我过去,指着地上一些黄毛:“是狗肉,它们不吃。”
难怪了。
翻云镇的狗总的来说还算有尊严,同类的肉它们是不吃的,以前有一条狗病死,被苍蝇叮烂了都没有同类对它下手过。
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于是给辛思娜发了一条微信。
“最好别来祭天台了,这边狗多,很凶猛。”
她回了个笑脸。
5
晚上我们在安叔酒吧聚集,今晚是我们的重头戏。每周四都是“丧尸出行”大型舞台剧的表演。
我抵达时里头的人已经开始互相化妆了。
有的走血腥路线,插几把道具刀在自己身上,在接口上涂上很多番茄汁,一部分人将自己衣服里藏着很多小气球,看起来就像是随时爆炸的胀气丧尸,也有走哥特风格,比如说瑶瑶,打扮成缝起脖子的断头少女,更多的是我和袁志这样的随大流。总的来说,先把头发用吹风吹平,然后抹上发胶,做出各种造型,然后戴上美瞳改变眼球颜色,脸上化妆是重点,这方面一般是瑶瑶来帮忙。
她一边给我描眼影,一边说:“我看袁志这两天挺欢的,怎么,他勾搭上那个女导游了?”
“我也不知道。”
我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没吃药,赶紧从兜里翻出来吃了两颗。
瑶瑶给我脸上补粉,我闭上眼,小刷子在脸上呼来呼去,痒丝丝的。
老实讲,丧尸病患者如果不化妆看起来就可怜更多于恐怖,因为大家都偏瘦,而且行动缓慢,脸上一看就是病态白,完全没有真正丧尸的凶猛劲儿——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这种物种。所以化妆就变得很重要。嘴唇是涂成统一青紫色,配合黑色眼影,脸上描摹的青黑色血管痕迹与张贴的假伤疤,张大嘴,嘴角番茄酱可以加分,夜里走出来气势就完全不一样。
袁志今天戴了一个长假发,刘海遮住一半的双眼,外面套白长外套,看起来更有一些日系cult风格。瑶瑶穿了一条胸口有血污白色短裙,这是牛血,为了逼真她很拼。将卷发披散开来的瑶瑶只在左腿上穿了一条被撕裂的丝袜,脚上穿皮靴,看起来有一种残酷之美。我则是戴上了一副凸出来的假牙,脸上有一大块霉斑,很典型的城市丧尸模样,身上是破夹克,牛仔裤。为了节目效果我们“丧尸出行”时都穿得不多,狠一点的直接一件破烂T恤出场,翻云镇昼夜温差很大,我们都在小肚子和手臂上贴了暖宝宝,还算问题不大。
瑶瑶是领舞,她回头看了看我们四十二名丧尸:“互相检查仪容仪表。”
我们赶紧互相看了看,没问题。
“上番茄酱!”
她一声令下,我们摸出随身携带的番茄酱,在脸上和嘴角都挤上,然后抹匀了。
“出发!”
她摁下电梯。
丧尸出动!
我们派成两人一列,迈着丧失步伐开始在翻云镇上游荡。
原本在翻云镇楼顶的探照灯纷纷亮起,慢慢投射到我们身上,原本明亮的街灯也开始一闪一闪,老天也很配合,恰到好处地开始吹风,呜呜呜的bgm配合我们的演出。
游客们纷纷从旅店里探出头来,兴奋地看着我们的丧尸出行。闪光灯不断在我们脸上闪来闪去,这我们早已习惯——演员的基本素养。
我哼着那首《僵尸舞》,配合自己的脚步。
已经感觉很不妙 可我早已走不掉
大家都在对我笑 他们都是zombies
天色完全黑下来 路上行人都离开
我和世界说拜拜 然后成为zombies
大爷大妈和大叔 快来跳这僵尸舞
非常简单请记住 动作就像zombies
那位姑娘你听好 为何拿走我的药
……
终于我看到了辛思娜,她站在街道上,双眼目不转睛看着我们的僵尸舞,微微张开嘴唇,惊讶的样子很可爱。她似乎也看到我,朝我点头用力鼓掌。一不小心我走慢了被后面一个老兄撞到,对方骂了一声,我赶紧回头说对不起,然后双臂平举,朝着前方慢慢走。
走到街道尽头后我们咆哮一阵,表示无法啃到人的愤怒。最后聚集在一起从小路折返,街上路灯也将恢复原状。
节目到此结束。
回去我们纷纷卸妆,袁志想着钱小柔,我想着辛思娜,不过现在过去打扰不太合适。我微信上联系辛思娜。
一直没有回话。
无论是语音还是文字,都没有任何答应……她是没电了吗?还是将我拉黑?
我少有地失眠了。
第二天我正要去再看看他们的情况,袁志告诉了我一件事:羊驼男在背后捣鬼。
这是钱小柔在夜宵时无意听到的。羊驼男抹黑我说,李大东和那个和尚是一起的,你想啊,如果你没有识破的话,那和尚的护身符不是和“丧尸”很贴合了吗?你再想想,这里他们不就是旅游区吗?故意制造噱头就是为了赚钱的。最巧合的是,我恰逢问过她想吃牛肉喝酒吗?我们这里牛肉是最好的,还告诉了她价格和店铺。
羊驼就说,这都是我的诡计,想要卖东西!
而且我的确太过“热情”,主动说可以带她去买正货,披肩,羊毛手套什么的。
对比我这个丧尸男,辛思娜自然更相信羊驼男,他们本就是一个城市的。辛思娜才毕业第一年,羊驼男毕业第二年,他们都归属于正常人阵营,不像我们是守序邪恶派。
比起沮丧,我内心更多是愤怒。
愤怒羊驼男背后小动作和诋毁!明明没有双持手杖他就只有逃之夭夭的份……
白天他们太多人在一起,我这个丧尸男过去实在不方便,也抹不开脸,太怪异了。于是耗到晚上。
袁志给了我一个建议,藏式追女法。
所谓藏式追女法就是爬窗户。藏族男子的一个习惯,喜欢姑娘就去爬窗,对方喜欢你就会让你进来,不然就把你踹下去,我让袁志在地上放了旧垫子以防万一。在钱小柔的定位下,我们轻易就确定了辛思娜所在的房间,更加幸运的是,她所在的房间里原本有一个室友姑娘身体不舒服,由于高原反应严重已经白天下山,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天赐良机!
小心翼翼爬上了三楼,我看了下下面袁志,突然觉得有些眩晕,赶紧双手抓牢墙壁凸起管子。透过用贴纸贴住的玻璃窗,我能看到里头辛思娜走动的影子,我深吸一口气,用手指敲了敲玻璃窗。
里头人停下脚步,我又敲了敲。
人影在窗户上的投影越来越大,她走过来了。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遗漏的事——万一她根本不知道藏族传统怎么办?认为我是变态报警就完蛋了……
不管了,用爬窗道歉也算是诚意了吧!
里头辛思娜推了推窗户,窗户纹丝不动。
我回头望向下面,袁志不知道跑哪去了,下面只有一张旧床垫作为我的保险绳。
我已经不再考虑什么浪漫了……只求能够进去,从里头正门下楼。可以借口说这是“丧尸游行”的新项目。
不过很快我的想法破产了。
在灯光照射下,窗户外面竟然是用一种L形钉子给卡住的,完全无法打开!我真傻,难怪她要下楼去看僵尸舞……
趁着她还没报警,我赶紧往下一点点爬,结果冷风让手一哆嗦,脚下一滑落下去。
嘎嚓一声。
6
我吊着胳膊给袁志打开门。
他先是朝坐在椅子上摆弄木头的爷爷说:“爷爷好。”
爷爷也没听到。
“上车。”
照例,我们俩每天一个小时的兜风时间,医嘱不能忘。
看着我挂着的左胳膊,袁志忍不住嘎嘎笑:“没事,休息一个月就好了。”
我郁闷不是手臂折断的事。
昨天我的爬窗示爱或者说是爬窗道歉完全失败,还造成了一个强烈的连带反应——羊驼男趁虚而入!按照钱小柔的说法,昨夜辛思娜听到有人在窗户外面敲,可是窗户根本打不开,外面人一直敲啊敲,她很惊慌地告诉了下面的老板。老板一看外面根本没人,安慰她说可能是眼花了,或者是鸟儿什么的撞到窗户上,我们这里的鸟很蠢。
羊驼男立刻挺身而出安慰她,趁机打得火热。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猪,好端端的示好最后老是变成给敌人助攻,只能够郁闷地一个人在车里喝奶,希望可以醉奶。袁志倒是春风得意,和钱小柔的进展十分迅速,哼着《僵尸舞》,将车子轰得飞快。
抵达祭天台时我又看到了辛思娜,她身旁是羊驼男,我更是沮丧,看来得病了让我脑子也抽了,连讨好都做不好。
突然有个小男生软塌塌倒在地上。
“高原反应。”
袁志赶紧停下车,我们俩取下氧气瓶快步走过去。
驱散围住的有些慌乱的人群,我发现他正在流鼻血,整个人也处于昏迷。
有人问:“你们有没什么特效药,草药什么的?”
我们无语,以为我们是真的野蛮人吗?
我和袁志一番掐人中,之后又是给他吸氧,慢慢他恢复过来。一醒来就看到我们俩个戴墨镜、恐怖分子装扮的人,他吓得往后缩,几秒钟后似乎明白什么一样朝我们感谢。来高原地区的游客常常有这种情况,走太急或者是运动剧烈导致,说来也是有意思,中年人谨慎加上服用康高原药物不容易高原反应,反而是身体最好的年轻人总是错误估计了情况,逞强导致出事最多。
我们已经习惯车上备氧气,随时医生一样救助这些愚蠢的低原人。
拍拍身上的灰尘,我走到车门口。
“李大东。”
有人在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