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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表示不想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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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没有什么深渊可供凝视,因为这个深渊从一开始就是一片虚无的国度。

《深渊》

海洋生物 / 惊悚 / 詹姆斯·卡梅隆

1989年8月9日 首映

这周说说卡梅隆的《深渊》。笔者对卡梅隆的电影一直提不起兴趣,不过在这个时节,这个发生在深海中的故事倒足以让人清凉一番。

本片出品于1989年,虽然年代久远,但顶着卡梅隆的金字招牌,如今看来至少在特效上依然令人震撼。姑且不说风格,卡梅隆的电影至少要满足两个要素:

一是砸钱:本片足足砸了6000万美金,硬是以当时堪称简陋的特效水平造出了一个逼真的深海世界;

二是堆人:为了力求真实,这部电影极少使用替身,很多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受到了严酷的考验,几位主演甚至差点忍受不了而精神崩溃。

所以,无论如何,卡梅隆的电影在“好看”这一层面上的工作是绝对做足的——尽管他能把《异形》硬生生拍成《星河战队》,但这并不妨碍卡氏的视效帝国隔三差五地席卷全球——十年过去了,全球影迷还在等着《阿凡达》归来。

而《深渊》则是个经典的、发生在海洋深处的“第三类接触”故事。身为一名深海探险家,卡梅隆应付这类题材更是得心应手。

《深渊》的故事从大洋深处的一艘核潜艇开始(这船显然是必毁无疑了)。潜艇在深海追踪一个不明物体的时候不幸失踪(看吧看吧)。

为了营救潜艇,高压潜水钻台“深海之心”号的工头巴德与科菲中尉前去营救。一同前往的还有一直在跟巴德闹别扭的妻子——石油公司的工程师琳西。以三人为主力的救援队潜到潜艇失踪的海底深渊边缘,却发现潜艇上无人幸存,令人恐慌的是:深渊里还存在着一种未知的智慧生物。

贯穿整部影片的分歧在于科菲与巴德对待这个未知生命的态度:究竟是开战,还是沟通?

OK,在这里暂停一下:单看这一段剧情简介,还以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国产环保主义科幻小说。尽管水下世界足够逼真炫目,但片子整体是比较乏味的。乏味之处就在于它真的有够卡梅隆。如果你熟悉一些基本的编剧理论,那么不需要继续说下去,你大概也会猜到剧情接下来的走向:

男主角是一位工程师,和他并肩行动的是一位军人——很好。两个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同样面对着一个未知生命体,他们之间的分歧必然产生戏剧冲突,而他们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他们的选择;

和工程师在一起的是他的前妻,所以接下来两人之间若即若离的感情戏将成为推进剧情走向的重要力量。

果然,经过一系列的危机后,夫妻两人发现这个未知生命体是有智慧的,并试图与之沟通;而科菲中尉不听劝阻,认定这是苏联的阴谋,决定把从潜艇上拆下来的核弹发射给未知生命。

这么一来二去,巴德和琳西只能联手与科菲殊死搏斗。双方在海下展开一场生死搏杀,科菲的潜艇终被撞破,连同核弹头一起葬身在无底深渊里。

千钧一发之际,巴德不顾危险救下了琳西,并且潜下深渊去拆掉核弹头上的引信,完成任务之后,巴德的氧气已经消耗殆尽,而就在此刻,深海的怪物再次出现并挽救了巴德的性命,也终于为这部将近三小时的电影划上了句点。

如今说到这部电影的经典意义,大概在于其对后来电影产生的极其深远的影响。片中所运用的大量水下特技效果为以后一系列同类题材的影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之后的《猎杀红色十月》、《红潮风暴》以至于《U-571》都从这部影片取经;卡梅隆本人后来的《终结者2》和《泰坦尼克号》也运用了曾在《深渊》中实践过的很多特技手段。

然而当谈论到“深渊”存在的意义时,《深渊》这部影片便显得十分俗套了。

影片片头引用了尼采的经典名言:“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不禁让人想起了此前曾在此介绍过的《索拉里斯星》(点击回顾);然而和后者相比,《深渊》实在是差了一个档次。

与《索拉里斯星》相似,《深渊》同样也在试图探讨“第三类接触”这一经典问题,而且也同样是将爱情元素穿插在宏大的主题之中,与之齐头并进。

然而,与前者相比,后者就像是……不妨想象一下:在大邪神克苏鲁面前播放人类的肥皂剧是一种怎样的画面。

卡梅隆式电影最有趣的一点,即影片值得或足以引发思考的部分,并非其简单蛮横的意识形态宣传,而在于电影之外——正如与《泰坦尼克号》电影本身相比,更值得研究的是它如何在全球化的影视资本市场上成为一个经典的流行文本。

这一点在海军上尉科菲这个人物的设置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科菲的角色具有某种典型性。他更像是《奇爱博士》中所呈现出的好战分子群像之集合体,永远有着用不完的荷尔蒙,准备着向深渊中的假想敌开战。

在电影的虚构世界中对这群人大加嘲讽,更像是一种后知后觉式的“政治正确”。想想去年《金刚:骷髅岛》中的帕卡德上校,你就会发现科菲这样的人物有多么悲催:战争永远是不对的,所以好战分子注定做出愚蠢之举,不仅要被外星人玩弄,被怪物屠杀,最后还要留下一个脏屁股给爱好和平的主角擦。

同样的败笔出现在影片《降临》中的原创人物“商将军”身上。与黑中国无关,这个人的出场固然增添了影片的戏剧性,但也令整部电影大失水准。

所以我们看到,《深渊》中的科菲迎来了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教科书般标准的结局:他在最后的战斗中被主角击败——不仅失败,还要抱着自己的核武器葬身于深海之中。

而与这样一群人对立的往往是主角巴德这样的人物: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高频词包括理性/和平/沟通与爱情/家庭,而且前后两组词语必定至少各出其一。

这种设置背后的逻辑在于:作为现代世俗神话之重新改写的科幻电影,存在意义正是“通过其深层结构所负载的二项对立式及随后在叙事过程中完成的想象性和解,来呈现、转移某种现代西方社会的社会意识危机”(戴锦华)。

《深渊》就是对这段定义的真实写照。事实上,绝大多数打着“第三类接触”旗号的电影压根就称不上“第三类接触”。如果真的有一日,外星人出现在我们眼前,很难说现有的任何一部科幻电影能够成为指导我们与外星人沟通的工具,因为这些影片——归根结底,都是以人类的理性为基础制造出来的。

好在创作者拍摄它们的原本意图也并非为我们奉上一份外星人交流指南,而是借“外星人”这一终极他者的形象来反观人类自身——再说白一点,这些电影压根就没打算拍什么外星人。

科菲或者帕卡德之类的人物,更像是这种反观中所呈现出来的一个镜像幽灵:这个镜像中有古巴导弹危机,有越南战争和朝鲜战争,有漫长的柏林墙和无尽的对峙与试探。

而所谓的深渊,则并非天外来客,而是这群来自历史的幽灵。最为滑稽的是,在“家庭之爱”的照耀下,它们又如同冰消雪融般迅速瓦解。

说到底,没有什么深渊可供凝视,因为这个深渊从一开始就是一片虚无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