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志｜立秋话蝉

　　踩着盛夏的末梢，不经意间就进入了立秋。

　　尽管立秋伊始，但天气似乎仍和盛夏一样，炎热无比。虽有丝丝凉风，却仍让人觉得置身夏天。

图片来源：《你好，小朋友》秋山亮二（日本）

　　窗外，炽热的太阳依然烤着大地，困顿的午后叫人昏昏欲睡。知了趴在树干上依然没完没了的鸣叫着。伴随着蝉鸣，恍惚中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某个暑假的午后。

图片来源：《你好，小朋友》秋山亮二（日本）

　　没有蝉鸣的夏天是不完整的，《礼记·月令》里讲，"仲夏之月蝉始鸣"。那一声声“知了、知了”的蝉鸣，似乎被施了魔法，让人们在蝉叫中坠入热乎慵懒的梦乡。

《童年》李岩

　　蝉，善鸣之虫

　　蝉，俗称“知了”。伏天的蝉俗称“三伏蝉”，先秦多称蜩（tiáo）；秋天的蝉则称为螀（jiāng），即“寒蝉”。

郭沫若《殷契粹编考释》

　　蝉的本义是“善鸣之虫”，《诗经》中已有多首诗提到蝉，如《七月》：“四月秀葽，五月鸣蜩[tiáo]”；《荡》：“如蜩如螗[táng] 如沸如羹”；《小弁》：“菀彼柳斯，鸣蜩嘒嘒[huì]”。

　　因为鸣蝉现象很有规律，古人将其定为夏至节气“三候”之第二候，即“蝉始鸣”。

诗经图解·虫

　　“假蝉为夏”

　　可以说，蝉是盛夏之魂。民国学者叶玉森在《殷墟书契前编集释》中称：“緌首翼足，与蝉逼肖，疑卜辞假蝉为夏，蝉乃最著之夏虫，闻其声即知为夏矣。”

　　所谓“假蝉为夏”，就是用蝉的形象来代表“夏”字，这里点出了“夏”字与“蝉”字之间的特殊关系。

蝉变 作者：老炮车

　　在古人的眼里，蝉是一种灵物，蝉从土中来，最后再归入土中，过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后，又出土羽化，如此周而复始，古人认为是“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蝉翼 作者：老炮车

　　“假蝉为夏”其实反映的是一种“崇蝉”心理。

　　“崇蝉”

　　从史料所记和现代考古发现来看，古人的“崇蝉”情结非常浓厚。这是为什么呢？

蝉纹鼎（西周） 陕西宝鸡青铜器博物馆

　　《史记·屈原列传》或许给出了答案：“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其中的“蝉蜕”一词，又称“蜕变”，成为“脱胎换骨、精神升华”的一种象征。

　　古人为蝉这种出淤泥而不染、与荷花一样圣洁的品质所深深地折服。

青铜鎏金烙银蝉纹带钩（一对）· 西汉

　　蝉纹盛行于殷末周初，取其居高食露，精洁可贵之意。《论衡·无形篇》中云：“复育转而为蝉”。蝉纹中有的无足，似蛹，象征复育，因此蝉纹还有象征死而转生之意。

　　西晋文学家陆机在其著名的《寒蝉赋序》中，称赞蝉有“五德”，即文、清、廉、俭、信，将蝉喻为君子：“夫头上有緌，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享，则其廉也；处不巢居，则其俭也；应侯守节，则其信也；加一冠冕，取其容也。君子则其操，可以事君，可以立身，岂非至德之虫哉。”

　　鎏金嵌宝铜饰件 蝉铛（东晋）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拍摄者：动脉影

蝉铛：帽子上的饰品 用法见图

　　而蝉能上天入地，神通广大，在不明真相的古人看来，似有神灵附身。在这种“崇蝉”情结下，蝉便以各种文化现象出现于古人的生活中。

金丝翼玛瑙金蝉（明）

　　古代蝉形物的用途主要有两项，一为佩饰，流行于商以前，另一则为逝者口中的唅玉，称为“琀”。战国晚期尚未形成定制的玉琀，到了汉代，口琀玉蝉开始大量出现并广为流传。

　　《说文解字》云：“琀，送死口中玉也”。是含于死者口内的葬玉。玉琀在亡人口中，意要要亡人“蝉蜕”复生，灵魂延续。

　　在死者嘴里塞东西的风俗出现于先秦，叫“含殓”，所含之物称为“含口”，也称“口头实”。到汉代普遍流行起“口含蝉”，就是因为蝉的“转世超生”意象，寄托了生者希望死者不朽、获得新生的良好祈愿。

玉蝉（汉）台湾故宫博物馆藏蝉上刻线利落，是所谓“汉八刀”风格的刻法。

　　汉人多以蝉为琀，乃是取蝉之生理习性为蜕壳再生，谓之“蝉蜕”，如《抱朴子》言：“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汉人取蝉之形为琀，希冀死后借之尸解成仙。宋代以后玉蝉多作为配饰使用。

汉至宋 玉蝉 图片来源：西园雅集

　　托物言志

　　古人的咏蝉诗多托物言志，富有哲理，南朝诗人王籍的《入若耶溪》是这类诗中的名篇之一：“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唐云 沈草农 绿柳鸣蝉 李商隐《蝉》

　　王籍从鸣蝉噪声中感受出了夏之静美，升华到了“禅境”，这乃是“禅悟”——此时的“蝉”与“禅”达到了殊途同归之妙。

明·蝉形荷叶歙砚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蝉是品德高尚的化身，如唐代诗人陆龟蒙便认为蝉趋炎附势，他的《蝉》诗称：“只凭风作使，全仰柳为都；一腹清何甚，双翎薄更无”。

　　立秋，寒蝉鸣

　　立秋三侯是“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听起来好像天气要变得凉飕飕的，但其实“秋老虎”还要再横行一段时间。立秋中的寒蝉与夏天的蝉不一样，《礼记》中形容的是，"蝉小而青赤色者"。

　　从蝉始鸣到寒蝉鸣，几乎过完了一年中最炎热的日子。聒噪的实物逐渐变得安静，天气也跟着静了下去，开始变得凉爽。

秋天万里净（刘永亮）

　　这些可爱的蝉，将最美的声音献给夏天。那一声声蝉鸣告诉人们：曾有一只美丽的蝉在这儿放声高歌，从夏到秋，从古代到现在……

本文由科普中国专家四川传媒学院教授郑高鹏进行科学性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