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抽屉

科技日报 2016-08-03

　　■微科幻

　　滕巴重新读了遍他写下的东西。

　　“我必须得知道这是否会奏效。现在是2015年9月12日，晚上11点35分。我在车库里。两分钟后，我将会打开工作台左边往下数第三个抽屉。”

　　就是这样。

　　会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抽屉内会仍旧空空如也，和他买来这张工作台的那天起一样。那不一定意味着设备不管用，但那种结果会让人失望。

　　第二种可能性：抽屉里不再空着。

　　他小心翼翼地叠好短笺，全神贯注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把短笺放进一只白色信封，收信人处写上自己的地址，丢进超市布告牌旁边红蓝相间的邮箱。

　　他耐心等待。

　　11点37分59秒。

　　滕巴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只泛黄的信封。

　　他哆哆嗦嗦地取出信封，打开它。里面有褪色的蓝色笔迹——他认不出这个笔迹——写着简单的回复：

　　“是的，设备奏效。”

　　滕巴目瞪口呆地呆坐了片刻。接着，他体会到一股释怀的感觉。他想到了研究生院、灾难性的博士后阶段，还有羞辱感，他一大把年纪还要在这一行里找工作、而与此同时他的同侪都有了自己的实验室。现在，在这次成功之后，那些事情都不值一提。

　　“它奏效了。”他说道，随即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它将会奏效。”

　　他瞥了眼抽屉，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信件上。他以前就见过这封信，就在他们送来工作台之后。他记得自己从那以后有一百多次拉开抽屉，看见那封信躺在里面。他纳闷起来，为什么他没有读过信件，或者干脆把信扔掉？

　　他心想，在重新编织他的历史时，要预期到这种事情。这种干预对现在的每时每刻都会产生影响，对于未来的进程也如是。这些并非虚假的记忆，他之前真的见过抽屉里的这封信，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不可能已经看过。

　　他拿起自己的短笺，补充道：

　　“又及：我一直挣扎于一些与事实相悖的阻尼事件，别告诉我该如何办，但是请告诉我，我是否在正确的路线上？这会成为问题吗？”

　　抽屉里的信件仍在重复：

　　“我对什么‘与事实相悖的阻尼事件’一无所知，然而，你的机器确实奏效了。”

　　信件有没有改变过？他记得片刻之前他在信件上添加了附注，但他确信回应中总是提到了阻尼事件。谁可能使用机器，却甚至没认出时间穿越机——可能是时空穿越机——中的一个最基本的术语？

　　他往短笺上添了一句：

　　“又又及：你是谁？”

　　抽屉里发来的回复还是在说：

　　“亲爱的爸爸，我是帕特。我对‘与事实相悖的阻尼事件’确实一无所知，但是，你的机器奏效了。”

　　帕特。帕特丽夏？他的女儿，几小时前他还帮女儿洗了澡，换了衣服。晚上悄悄溜到工作间之前，他会亲吻女儿，跟她说晚安。

　　滕巴再次在短笺上添了一句。

　　“又又又及：帕特，那时的我知道你在写信给我吗？”

　　帕特丽夏的回复中反复在说：

　　“爸爸，你不知道我在做这件事，但我想要告诉你，是的，机器奏效了。我对‘与事实相悖的阻尼事件’一无所知，很抱歉。我爱你，想念你。帕特丽夏。”

　　滕巴凝视短笺，看了许久。语气里有些地方让他觉得不安。

　　他划掉自己刚刚加上去的话，写道：

　　“又又又又及：我为什么不知道你在写这个给我？”

　　帕特丽夏的回复仍然写着：

　　“亲爱的爸爸，我十分想念你。我料想，你在‘与事实相悖的阻尼事件’这件事上一定在正确的路线上，因为你的机器确实奏效了。我已经花了好久时间，试图决定该如何——甚至是要不要——回答你在短笺里的最后一个问题。最初的那些年里，我们十分想念你，但妈妈说，你的工作很重要，可以改变一切事情。一等到你向外界展示你能够让物品穿越时间，我们以为你会回到我们身边。但情况变得越加糟糕。你说，设备仍然有问题，我们那时见到你的时间越来越少。妈妈和我于是离开了家。米丽娅姆发现了你的尸体。你死于心脏病发作。你的短笺放在文件之中。我尚未告诉妈妈这件事。这会让她太过悲伤。

　　我爱你。

　　帕特丽夏。”

　　从他刚打开信封，读帕特丽夏的来信之时起，他一直在哭泣。这样的成功没有带来释怀或喜悦的感觉，假如这会让他失去家庭，并最终失去生命的话。

　　他断开设备，将它放进敞开的抽屉里。他不会再用设备。

　　接着，他拿起自己所写的信笺，这封最终会落到帕特丽夏手中的信。他将信撕成碎片，同时打定主意，他永远不会寄出这封信。

　　他想要挽留女儿和妻子。

　　他不再想要干预时间。

　　他将纸片丢进工作台旁边的红色小废纸篓。

　　他伸手去拿帕特丽夏的回复，但它不再在抽屉里——它从未在抽屉里出现过——滕巴的手悬停在半空中，心中有种最强烈的感觉，他似乎即将做某件重要的事，但却一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他猜想这一定与他的工作有关，于是他拉开抽屉，取出设备，开始运行诊断程序。他仍然有许多事情要做。

　　译者后记：

　　本文原名《Revision theory》，6月29日在线发表于Nature网站，作者布莱兹·M·凯，与妻女一起居住于南非夸祖鲁—纳塔尔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