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世界

　　1、凯撒

　　仿佛为了契合黑压压的人群，天空连续几周都彤云密布。几周之前，这里还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仅仅几周之后，欧洲联盟的军队就开到了这里，把草原硬生生变成人海。一场世纪之战即将打响，而这场战争注定会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凯撒在一个不高的山丘上踱步，他看着自己的人马一字列开，没有感到自己站在巅峰的强大，而是感到一丝恐惧。当他一无所有冲锋陷阵的时候，他以为整个星球不过是踩在脚下的足球一样，可当他手握着成千上万条人命，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能闻到决战的味道，就像细犬能闻到躲在洞穴里的狡兔。凯撒生来就是为了站在这里，指挥整个欧洲联盟的军队荡平一切阻碍，统治世界。有的人生来如此，命运就是骨子里的血液，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跟着你。没有人能摆脱命运的安排，失败者是这样，胜利者亦然。

　　“丘吉尔，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把利斧，虽然所向披靡，但是控制我命运的却是那个握着斧柄的人。”凯撒望着天空感慨道。

　　“将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我不相信那是一个人。这个世界上，能够左右将军的角色只能是神一般的存在。”丘吉尔奉迎着。

　　“我最近也常想，我们其实都是神的意志所派生的产物呢。”

　　“将军，怒我直言，在我们看来，您就是神啊！”丘吉尔说着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你下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对决，通知拿破仑和希特勒，全军戒备。另外，让亚历山大带着我们的铁骑后撤。”凯撒在谈话间就下了命令，那感觉就好像决定晚上吃什么一样。

　　“属下不明白，为什要后撤？”丘吉尔明知道凯撒是不容置疑的，但是面对凯撒如此大胆的部署，还是忍不住问道。

　　“丘吉尔，”凯撒说完丘吉尔的名字，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是一个合格的军师，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他没有回答丘吉尔的问题，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丘吉尔连忙诺诺应答，边说边退。

　　“我想铁木真现在大概也和我一样，考虑的已经不是明天的胜败，而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凯撒望着东方联盟的城楼说道。

　　晨曦利刃一般划开黎明。

　　厚实的城防大门缓缓而沉重地打开，随即是一声透彻的嘶鸣，一匹枣红色的烈马疾驰而出，坐在马背上的是让欧洲大队胆战心惊的名将关羽。

　　“关羽在此，尔等受死。让亚历山大老儿那个插标卖首的货色出来会俺。”关羽大叫道。

　　回答他的是成千上万的步兵呐喊，东联一方还未反应过来，欧联竟然直接投入了步兵，没有摆阵形，斗谋略，一开始就全力冲锋。

　　关羽只好勒马回还，城门随之关上。

　　“这可怎生是好，欧洲的步兵须臾就临城下，守城不出固然可取，但连年战祸，城里储粮早已不足。这次就望眼欲穿能跟凯撒决一死战，他上来就冲锋，我们设的计策都无法实施。如此僵持，我国运堪危。”孙膑说道。

　　“孙子此言差矣。”诸葛亮说。

　　“膑不可呼孙子。”孙膑纠正道。

　　“你能不能别老说膑觉得、膑认为，我每次听你这么说脑海里都是膝盖骨觉得、膝盖骨认为。况且，你明明受的是刖刑，搞不明白为什么不叫孙刖呢？”诸葛亮揶揄道。

　　“这，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孙膑支支吾吾道。

　　“好了，敌人的步兵都已经是过河卒子了，孔明你就不要拿伯灵打趣，献计退敌才是啊。”丰臣秀吉上前说道。

　　“押上我们的步兵。战场是广袤的平原，面对数以百万计的敌人，最好的策略就是投入同样甚至更多的步兵。而且，我们的步兵装备本来就比欧洲的强，不怕硬碰硬。”诸葛亮说罢，一挥鹅毛扇。

　　“好吧。押上所有步兵。嬴政，你去督战。”成吉思汗下令道。

　　这是一场旷世之战，双方一开始就投入了全部主力，没有任何战略部署，上来就是白热化，上来就是短兵相接。漫天遍野都是嚎叫声，有的人嚎叫是因为切断敌人的胳膊，有的人嚎叫是因为一把长矛刺透自己的腹腔，有的人却连嚎叫都发不出，因为电光石火，身首异处。

　　希特勒用隆基努斯之枪把一小撮敌人的天灵盖掀开后，转身大叫道:“俾斯麦，快给我上。”

　　“希特勒，别咆哮了，再咆你能咆过张飞。呀，程咬金的昆仑板斧掉了，赶紧去捡。”俾斯麦趁希特勒视线挪开的功夫躲进了最近的一辆坦克里。

　　“屋大维，你可是将军的干儿子啊，谁跑了都行，你不能撤退。我帮你挡住赵云，你去破城。”希特勒用隆基努斯之枪挡住了赵云的龙胆亮银枪，把屋大维解放出来。“让我希特勒来领教一下你这个常胜将军吧。”

　　“喝！”赵云暴喝一声，龙胆枪扑面而来。希特勒艰难地挡住，狠狠地说：“让我这命运之枪来会会你的龙胆。”

　　“喝！”赵云不搭话，手上暗暗加力。

　　“让我来完成耶稣未竟的事业。”①

　　“喝！驯服吧，莽夫！”赵云又是一记凌厉的攻击，希特勒已经开始吃力。

　　“只有那些愚蠢的大众才是驯服的。”②

　　“你们必定灭亡。”赵云双手紧握龙胆，看着气喘吁吁的希特勒，准备最后一击。

　　“全世界都在经历动荡，我们，在被幸运之神垂青啊。”③希特勒疯狂地嘶喊着，举起隆基努斯之枪扑向了赵云，迎接他的却是龙胆明晃晃地枪头，即使沾满了血，也不能黯淡龙胆的光芒，这就是对胜利的渴望啊。

　　“是我，被幸运之神垂青的是我，不是我们。”赵云看着倒下去的希特勒说道。

　　希特勒狂吐了一口殷红的血，看着不远处肉搏的士兵们，说：“帝国的明天就指望你们了，帝国的青年们。”④然后瑟索起来，一阵彻骨的冰凉包裹了他的全身。“好冷，好冷啊，这就是死亡了吗，哈哈，并没有想象得可怕和难受嘛。”希特勒说完闭上了双眼，永远闭上了双眼，再也不看这个世界，这个他曾经以为会是自己玩具的世界。隆基努斯之枪甫一脱手，希特勒当即毙命。

　　城门上。

　　“哼，跟我比步兵，以卵击石。”成吉思汗说。

　　“不，这只是开始。我总觉得这场战役不应该就这么被打响，哪里不对。有什么理由，凯撒把他最锋利的武器铁骑给收进鞘里呢。”诸葛亮低声道。胜利来得太过容易，让人不敢去碰。

　　“即使一开始凯撒拿铁骑冲锋，也会被我们铜墙铁壁般的防御给折断的。”孙膑说道。

　　“我知道了。这个魔鬼，他在拼命。他用欧洲所有的步兵来喂我们，我们不得不出动所有兵力去消化，可是我们的防线却被拉开。等我们的人吃饱的时候，他就要拔剑。”

　　仿佛印证了诸葛亮的猜测，欧洲后方突然燃烧起来，滚滚浓烟把天地连接起来。看见烟雾的欧洲士兵都在小队长的命令下向东西两边撤退，漏出来一条宽阔的南北大道，大道从东联的城门口铺开，尽头是等待已久的亚历山大。

　　欧洲大捷之后丘吉尔有城楼上问凯撒：“将军，你把计划告诉了所有的步兵队长，却对我们只字不提。这是多大的冒险啊。”

　　“我没有冒险，我告诉他们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而你们有选择。”

　　“将军做得对。我们绞杀了东联所有的英雄。”丘吉尔转了一个愉快的话题。

　　“可我总觉得这些人中，还少一个英雄，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用想了，即使还有漏网之鱼，还能指望他凭一己之力卷土重来吗？”

　　凯撒挥了挥手阻止丘吉尔往下说，站在城楼上眺望用尸体堆起来的战场，感怀道：“看看我们都做了什么？”

　　凯撒想自己这把利斧与其握在天神手中砍伐世界，倒不如握在一个樵夫手中，去为他砍柴到集市上换来妻中意的布匹和女儿吵着要的布偶。凯撒拥有了整个世界，却不曾总有一个家庭。事实上，他也没有选择啊。

　　突然脸颊湿润了，怎么，我还会流泪吗？凯撒几乎是在嘲笑自己，但湿润的感觉如此真实，是雪花，雪花落在他脸上。清凉舒服。雪越下越大，凯撒拒绝了丘吉尔让自己下城避雪的请求。丘吉尔只好退下，他知道这个骄傲的帝王一旦打定主意谁也不能改变。

　　第二天早上，下了一夜的暴雪把凯撒装扮成一个雪人，他浑身都冻僵了，只有眼神活泛清澈，他看见大雪覆盖了战场，突然想起两句中国词来：“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这两句词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在天寒地冻之中燥热起来，他此刻丝毫没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心情，也忘了战后的惆怅，因为他终于记起那个最棘手的敌人。

　　他还没有到来，战争迟早还要打响。

　　2、封龙

　　封龙摘下耳机站起来，又轰然倒在油腻腻的沙发里，他想像赵云那样暴喝一声，张开嘴，耳朵里只能听见气若游丝的呻吟。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眼圈黑得连大熊猫都自叹弗如，凭借着康师傅和果粒橙，他顽强地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才是铁粉，这才是热血。年轻的时候，就是要有一两个这样废寝忘食的爱好，才能叫做青春嘛。封龙自负的勾了勾嘴角，用睥睨的眼神环视着网吧，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吉。

　　三天之前，封龙来网吧时，就看见小吉。

　　小吉是国际贸易专业，封龙跟他一起打过几次CS，算是那种在他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人。我们身边总会有几个这样的朋友，若隐若现，你不去专门关注他，他就好像消失一样，而这种人却不甘寂寞总是时不时出现在你的视线中，提醒你别忘记他的存在。而总是以自己为主角的我们，也不过是他人戏里的一个群众演员。封龙上前把小吉放在桌子上的可乐拿起来灌了一口，打了一个舒服的饱嗝，才说：“哥哥把《帝国》给玩穿了。”

　　小吉却不以为然，抬头看看封龙，既不责备他喝了自己的可乐，也没有对他侃侃而谈的话题表现出一丝兴致。小吉从来就是这样，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无关痛痒。

　　“你不去上课啊？”

　　“一会去。”小吉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回道。

　　你不热爱世界，世界也不理你。

　　这是封龙的口头禅，但是往往只有在打游戏的时候才这么说，上课打盹和赖床不起的时候，他的口头禅是：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不要为难自己。

　　从网吧回来，已经是周二的早上，周一为了玩穿《帝国》他已经旷了整整一天的课，周二说什么也要出现在课堂上。封龙看看时间，已来不及回宿舍洗漱，他直接来到校门口的煎饼摊。

　　“老板，来一套煎饼，一杯豆浆。”封龙说完，补充道，“加俩蛋，一包辣条。有馃子吗，我要馃子。那好吧，脆皮也行。”封龙想犒劳一下自己，在他看来，他已经完成了拯救世界的重任，吃一份加两个鸡蛋的煎饼无可厚非。只是校门口的煎饼不能加馃子让他觉得缺憾。原先校门口是有两家炸油条的，他一般会去那里买上两根交给摊煎饼的，但是最近由于大力治理雾霾，他们这个三线城市不仅限号，连炸油条也说成是污染空气给取缔了。

　　周二上午第一节就是思想政治公共课，一共三个班，有他们班，国际贸易还有外贸英语，小二百号人占领了一个阶梯教室。封龙找靠后的位置坐下的时候，发现小吉坐在更靠后的位置。他看了一眼就明白小吉也是准备上课睡觉。政治老师是个年过五旬的中年人，头发不多，说话带地方口音，不是标准的普通话。封龙本来上他的课就喜欢犯困，现在屁股刚着凳子就忍不住睡去。点名的时候，回应老师的就只有呼噜声。

　　封龙一睡着就开始做梦，梦回《帝国》。他变成了凯撒，但是他还是他，他能看见自己控制着自己，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感觉就像是灵魂出窍。

　　封龙——凯撒。凯撒——封龙。他有些混淆，世界在徐徐展开。

　　他挎着一匹白色的马在沙场驰骋，他举起了手中的利斧，却在劈下之前被一支箭射中头颅。

　　“哪个贼人偷袭我？”封龙醒来后说，完全没有注意到政治老师和他手里捏着的半截粉笔。全班同学静止了两秒钟，然后哄堂大笑。结果是封龙被请到教室外面罚站。真丢人，高中被罚站俯拾皆是，大学被罚站就凤毛麟角。

　　封龙气不过，就趁没人管又跑去网吧，他跟网管很熟，这个点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课，网吧闲置的机子很多，他跟网管打个招呼，打算找个靠墙的位置休息，无意中发现了小吉，他还是刚才那身衣服，只是换了位置，也不再玩游戏，而是在看时下新出的大片。

　　“你小子逃课啊？”刚说完，他就发觉不对，他明明在课堂上见到小吉，他没理由在老师讲课的时候逃出来啊。封龙突然睡意全无，他想到一个游戏里的设计，有的程序员为了编游戏省事，有的人是相对隐身的，就比如说小吉，给他按上一个默默寡言的设定，只有在特定的场合对特定的人，他才是有性格的角色，而在其他人看来，他不过就是一个装点棋盘的棋子，使得棋局看上去丰满一些。而这些角色往往被固定安排在一些公共场所，比如广场上的行人、商场的顾客还有网吧的游戏玩家。

　　不管封龙什么时候来这个网吧，总能在不同的位置看见小吉，而他不像封龙，每次来网吧必定是直奔主题，登陆《帝国》。他和一票天南海北的网友玩的是欧联，而他则肩负重任，玩的是欧洲的将军、最高指挥官凯撒。玩游戏就像开车一样，新手总是小心翼翼盯着前方目不斜视一言不发，老手则总是左顾右盼谈笑风生甚至对别自己车的人破口大骂。玩游戏也是这样，像封龙这样的老手，每次通宵都能把自己嗓子喊哑。但他从未发现小吉在玩游戏的时候说过话，按照封龙的经验，小吉出现在网吧的频率能跟他比肩，那么痴迷程度可见一斑，但小吉却安静地像一只睡着的猫，凯撒从没见他斗殴或者发情时的尖叫。

　　这不合理。封龙突然想到这点，这他妈太不合理了，哪儿有猫不打架，不叫春的。除非，它根本不是猫。

　　封龙只是戏谑般想到这一点，但是天地就在这一念之间变色。

　　突然两个黑衣人闯进网吧，他们穿着笔挺的西服，戴着墨镜，连发型都一模一样，而与此同时，网吧里其他人仿佛都被按了暂停键，封龙甚至看见网管说话时挂在嘴边的口水都静止在空中。他咽了口唾沫，发现自己还能动，而原本几近虚脱的身体突然变得精力充沛，他绕过那些傀儡一样的人，跑到网吧厕所，从那里的窗户翻出，直接融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那两个黑衣人走的却是笔直的路线，沿路碍事的人和物都被撞飞，他们根本无需翻墙，直接破墙而出。封龙看着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向自己逼近，心里喊着该死的Bug。突然发现自己也越跑越快，就好像在《帝国》里，得到了赤兔马这匹宠物，封龙飞奔起来，把黑衣人甩出两条街去。

　　封龙不敢回学校，也不敢回家，说不定父母现在已经被人替换了，正勾画出伪善的笑容等待着他自投罗网。以前，他觉得自己住的这座城市太大，他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一样被淹没着；现在，他感到城市太小，他就像那个50英尺高的女人，无处躲藏。

　　这座废弃的工厂是封龙小时候的乐园，小时候他常常和朋友来此捉迷藏，后来他们家搬到了其他街区，他也长大了，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玩捉迷藏那种幼稚游戏。现在他回来了，感觉人生就是不断地重复。

　　封龙把自己藏在一个生锈的集装箱里，拿出手机，联入网络，他需要上网去看看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是网络上没有任何动静，和往常一样，都是明星的花边新闻和体育赛事。他登陆常去的论坛，在那里留言：矩阵。我们的世界是矩阵。

　　立刻有人回复，内容却是：兄弟，电影看多了吧。

　　跟帖的多是“你脑袋让门挤了吗？”“你小时候被驴踢过吧。”“一定是你打开的方式不对。”

　　又过了一会，终于有人回复：我相信你，我也见到了那些黑衣人，他们很可怕。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你。

　　封龙迅速键入工厂的地址，发布的时候犹豫着。

　　半个小时后，不知从哪里调动的军队将工厂团团围住，那两个黑衣人用激光枪割开集装箱。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会循着手机信号找到他，但完全想不到会以这样粗暴霸道的方式。所以，他逃跑了，留在集装箱里的只是那个智能手机。说实话，封龙有些舍不得那部手机，那是他的女朋友丁柔在他去年生日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丁柔！封龙一定要通知她这个世界变了。

　　他守候在丁柔的公寓外面，他没发现任何自言自语的小贩、清洁工和假装拥抱的情人，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害怕一出现就被就地正法。他不怕死，世界的本质已经清晰，生死也没有意义，他只是想见丁柔一面。但丁柔仿佛被关在笼子里，一次没有出来。他现在可以忘记饥饿，关闭睡眠，但却停止不了对丁柔的想念，他都不曾这么想念父母。他几次忍不住要冲出去，哪怕一边喊着丁柔的名字，一边被爆头也在所不惜。

　　终归忍住了。

　　封龙曾经是个憋不住屁的人，而如今，他捂住了自己的欲望。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此时心里已没有慌张，正准备坦然站出来，说：“你们这些狗娘养的NPC，见铁木真去吧。”却听见直升机通过高频率的扩声器播放着：“《帝国Ⅱ》今日公测。”

　　封龙什么都顾不得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向最近的网吧，对网管说道：“开台机子，包夜，两盒桶面一大瓶果粒橙。凯撒，准备战斗吧。”

　　3、蓝鳍

　　贴在鳞片上的电机一一脱落，蓝鳍从游戏中退出来。

　　他还没体验过真正的奔跑是什么样，当封龙在秋季运动会上跑完五千米把中午吃的炸酱面都吐出来时，他其实非常想感受一下那种经过剧烈运动后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可惜游戏远远达不到那么真实的模拟。人类体验机曾在海底兴起，引发了极大的热潮，所有的鱼类都很好奇那个曾经在地面上称霸地球的种族有着怎样光辉的历史。但是没多久，鱼类就对这种体验感到审美疲劳，他们连动人的尾巴都没有。

　　蓝鳍一直都不是一条赶时髦的鱼，总是等到一件事尘埃落定、盖棺定论的时候，才去尝试。在体验的过程中，蓝鳍非常失望，这失望主要来自人类对鱼的浅薄误解，其中最让蓝鳍感到可笑的是“鱼的记忆只有七秒”的谣言。那些自恃清高，认为站在了生物链顶端的人类一定没有想到，他们一致认为只有七秒记忆的笨鱼会代替他们接手现在的地球。

　　跟人类不一样，鱼不用工作，每天做的就是游来游去。

　　但是最近，海底正在发生一场革命。

　　波多海域发现了一艘远古世纪的沉船，里面竟然有难得的人类遗骸，部分鱼类想要通过基因复原人类，剩下一部分则声明他们这是在自取灭亡。

　　蓝鳍对于政治从不感冒，鱼类的政治跟海水一样透明。他今年选举毫无节制地支持保守鲸鱼派，明年可能毫无节操地拥护冒险鲨鱼派，总之没有规律可循。对于复原人类这件事上，他并不打算去主张什么。

　　事情的转折在于冒险派从那艘沉船上找到的一份文件，文件上的日期是2005年3月10日，文件的名称叫做《印度日报》，里面记载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件，但是最惹鱼注目的是一则科技新闻：

　　最近科学家试验认为：鱼类智商极高。许多关于鱼类智慧的研究表明，鱼类十分聪明，它们甚至可以使用工具，并且有长期记忆能力和复杂的社会结构。鱼可以知道时间，也可以记住回家的路。科学家甚至称，鱼类将成为人类的继承者和地球的新统治者。

　　鱼类们读到这则报告振奋起来，冒险派趁机突进，要求把这个懂鱼的人给拯救回来。

　　复原人释放那天，蓝鳍也不像其他鱼类早早赶到现场等待聆听这个曾经在体验机里才能见到的人类婴孩发出第一声啼哭。他向来不是一只凑热闹的鱼。

　　但是他还是来到现场，因为实在没有别的事可以消磨时光，但当他到达时只剩下几只小鱼。

　　蓝鳍上前吐了几个泡泡：“怎么，不是今天释放复原人吗？”

　　一只小鱼快速围绕着蓝鳍游了几圈，吐了一串泡泡：“哎，别提多没劲了，已经结束了。这人刚释放出来还没事，过一会就死了。还是进化不彻底啊。”

　　蓝鳍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本来就是一只无趣的鱼，今天好不容易提起点兴致来观看复原人释放，没想到赶了这么一个场。他懒得再去体验，也不喜欢封龙玩的游戏。

　　蓝鳍缓缓地向着水面游去，只有大海之外的世界才能真正让他的血液热起来啊。

　　“我要上岸。”

　　几个泡泡漂浮在海面上，被阳光映出斑斓的色彩。

　　4、神们

　　神们创造了一切。

　　神们创造了世界之后，就漂浮在空中，有时候是风，有时候是云，有时候则是阳光，他们笼罩着这颗蔚蓝的行星，这是他们最得意的手笔。

　　亿万年的时间就像是弹指一挥，地球在他们手里就好像是地球仪一样。他们看着自己设计的万物生长、毁灭，再生长、再毁灭。地球上的主宰几度轮回。终于，无所事事的神们在征服了宇宙之后变得无聊起来，他们又回到了那颗小星球，思考着新的游戏。

　　最后，让他们想到一个简单粗暴却容易上瘾的游戏：生产文明和摧毁文明。

　　游戏以文明的一次复苏和灭亡为一局，一方负责生产文明，评委会会随机从地球史上选出一个种族，让生产文明一方进行培养，然后对该文明的复杂和新奇程度进行打分，文明灭亡的手法是个极大的噱头，不仅要求推陈出新，而且要经过严格的时间控制。评委会会对毁灭文明的一方规定具体时间，太长和过短都要扣分。

　　三叶虫完了，恐龙完了。

　　上一次比赛，被选中的种族是人类。在那次比赛中，人类文明通过几百万年的发展，然后规定在一个月内灭亡。破坏者对地心进行了加热，引发全球大地震，伴随着长达几十天的流火，数以千万吨的灰尘、有毒物质在一个月内遍及全球。不仅仅是人类文明，陆地上所有的生物都难以幸免。所以，下一场比赛，生产文明的神干脆选择了那场灾难后幸存的物种。

　　现在鱼类文明已经形成，负责毁灭的神看着海面上的那串水泡，想到了好玩的点子。

　　海水被抽干，所有的鱼类都包裹在自己吐出的气泡里，漂浮在空中。包裹在内的鱼必须不停地充气，否则气泡缩小，碰到自己身体会就会破灭，而迎接他们的是干涸的海底。

　　蓝鳍终于离开了大海，他猜到了结局，却没有考虑后果。

　　5、@@

　　%%：@@睡觉去，别玩游戏了。明天还得上幼儿园。

　　@@：知道了，真烦人。

　　@@翻身爬到床上，他正玩得尽兴，却又碍于%%的暴脾气，只好把那堆东西扔到一边。

　　%%却穷追不舍：你这样就睡了啊，这里乱糟糟的你看着不烦啊，闪亮的超新星、遍地的黑洞、得了疯牛病的脉冲星……

　　@@打断她：行了。然后一脸不情愿地熄灭了宇宙。

　　注解：①②③④皆为希特勒之言。